中国诗歌网诗选(《诗刊》2021年第9期)

作者:阎 志等   2021年09月02日 09:40  中国诗歌网    390    收藏

编者按:《诗刊》中国诗歌网诗选栏目,精选“《诗刊》投稿专区”和“每日好诗”推荐的优秀作品,予以刊登。入选《诗刊》2021年第9期“中国诗歌网诗选”的作者为:阎 志、策 舟、童玲楠、韩宗夫、邵纯生、柒 陆、倪平方、皖西周、徐 盛、吴和君、冷眉语、白海军、小鱼木语、野 兰、魏 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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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山

阎 志


在活火山之上

在死火山之上

晶莹的海浪拍打黑色的礁石

人们已经忘记

那也曾是滚烫的熔岩

也曾在某一刻燃烧

但今天一如雕刻的时光

平静,如大海,如蓝天


岩石粗粝的心似乎也无动于衷

也许仅仅源于岩层深处的某种病毒

也许只需要一阵海风

在黑色海滩登陆

一座岛终于等来宿命

在东岸的丛林中

火山再一次爆发

溢出的熔浆仍像上次一样火热

席卷而来

照亮我们的明天

也照亮我们的过去


如冰冷的冒纳凯阿山一样

我们冰冷的过去


去年的某个时刻

策 舟


山里有花有树

我坐在半坡的平整处看一张老照片

往事,奔涌向我


照片中的父亲,有着完整的面容

那些被风吹落的絮

那些降下来的雨丝


友人已到山顶,呼唤我

此刻山中静谧,无人看我的眼

只有呼喊在回荡


父亲完整的面容在脑海浮现

那时我好想回到八岁

我上二年级

有一个包子作为早餐的上午

和海绵缝补的嘉陵后座


清明祭

童玲楠


半山坡。车辆徐徐停下

绕过一些硌脚石块

继续往墓地里处走


树木的颜色比几十天前

略深一些。周围散落的烟花残骸

露出原本纸质的褐


矮小的石碑上刻着你们

及子孙的姓名。黄色的字漆已补齐

和一旁的树一起静静立着


我弯身清理离墓碑最近的

杂草。攥住叶子的一刹那

想起了那曾经紧紧握住我掌心的手


倾听玉米的声音

韩宗夫


秋天总是在某个时候,以白霜的嘴

封锁了玉米的消息,它们全体缄默

面朝土地深藏了不倦的眼睛

也有几个不甘寂寞的,面向天空

数着来来往往的鸟儿

安静、自勉,秋风已掏空了整个平原的腹腔


哦,玉米。坐着光棍老侯的马车

集体的脸上永远洋溢着一种感恩的光泽

感谢秋天。感谢黄土。感谢老侯

哦,你马车的马……

它终究会为你而老,你难免为此痛惜


十月的雨水,总是在催促潮湿的鞋子

疯狂地赶路。它们是一群

无法流浪的流浪者;是一束不能点燃的绿焰

离开秋天,越走越远的玉米

我是否能超越植物世界的心灵之光

成为一名普通带路者?


曾经梦见了一大垛一大垛阳光的玉米地

是一块好玉米地;

曾经照亮了一大片玉米地的灯光

是智者手里的灯光


深夜,蚂蚁们并没有休息,蚂蚱还在逡巡

平原月亮的美丽。玉米和我一样

有凡人之爱,有一个小小的心愿

走在苍茫大地上,我被迫承认:

我被霜白秘密锁住的心

是一颗玉米心;我在黑夜中疯狂燃烧的身体

是一棵玉米的身体


复 述

邵纯生


我想向你复述一部影片的开场——

先是音乐响起,仿佛一声漫长的狮吼

随后海风扑向一艘疾驰的快船

秀发捋向身后虚空的背景

一滴海水沾在眉边像一粒美人痣

她在迎风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一脸撩心的笑容是送给我的见面礼

——至此,我眼光迷离、游移

恍若那时候,也是这样温煦的夜色

近在咫尺的阳台上,一个女子

用肢体向我演绎爱情的秘笈

用柔韧性阐释某种动词的意义

她眼睛流着泪,嘴里含着蜜

除我之外,写在脸上的诗句无人读懂

可是,可是我真的读懂了吗——

那掺了盐的甜,那糖泡过的泪

光阴一晃而过,阴影也没有留下

我扪心自问,这简短的遭际是什么

假如今天在街头偶然遇见

我是否还能爱上那细密的皱纹?


奢侈之物

柒 陆


四月的傍晚还有些微凉。去敬老院

看母亲,老远就看见她跟着夕阳

缓缓移步,像一截老木桩,寂静地脱离

丛林。见到我笑了,嘴角动了动

却没说什么。陌生的感觉让我惭愧

这几年我太大意了,没学会

把她的表情捕捉,或把自己的微笑交出


她变得更加耳背了,话越来越少

一年前还不是这样,她还能滔滔不绝

突然就变沉默了,让我的注意力

也被别的事物吸引——毫无光泽的白发

稀疏的几颗牙齿,日渐倾斜的背


接下来的交谈,我多次大声地喊她

——妈,妈。拥挤的话语中

这称呼应该占据重要之地

能在她贫瘠的耳朵里落地生根

我能给她的越来越少了,比如

微笑,拥抱,甜蜜地喊她

而这些本不该成为我们彼此间的奢侈之物


晚 秋

倪平方


比秋更晚一点的是寂寞

如落叶铺满乡村的路

一条连着一条,一降再降

时空交错中,像极了

矛盾和困惑,把我们

不露声色地引向更晚一点的深秋


村口的树立于流水

又顺从于大地。一旁的野花

带着不可触摸的神秘

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等到云雀的心对着

夕阳涌动,从树梢掠翅飞过

投下的黑影涌向你

如同深浅不一的脚印

左边是故,右边是乡

其他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一面旗帜升起的那一刻

皖西周


一群天南地北的汉子将她悄悄升向天空

她飘扬的使命从此诞生

那一刻,她像一个睁开双眼的婴儿

第一次迎风招展

那是在烟雨笼罩的南湖,湖面上的

菱角蓬勃生长,飘来的气息也在四周弥漫

那一刻,她适应了南来北往的方言

和没有明确路标的前行

而且,早在大都会的襁褓里

她就习惯了外面的枪声

注定她的往后:不管是跋山涉水

还是枪林弹雨

她都能适应

那一刻,她也看清身上披挂的图案

——铁锤和镰刀

意味着她要召唤

那些不曾谋面的工友和农友

那一刻,她凌空望远,心潮澎湃

仿佛自己已走遍万水千山


牧风者

徐 盛


山冈上的古柏,没有人

知道已有多少岁高龄了。站在那里

肩背有些驼,从远处看

就像骑在山上,这座神兽的腰背


山上,能有些什么呢?除了

野花杂草,就剩下风了

除了乱石头,洞里到处

都是风,在乱窜


那些风,那些流浪的野孩子

一开始,它们与古柏素不相识

不时地戏弄、莽撞,用沙石

撒一把在古柏的身上,就跑开


古柏,只是一直微笑着

从没有怪罪它们什么。古柏

有耐心的好脾气,竟然

把野孩子,牧养成了好孩子


——小风,是小儿子;微风

是小女儿;中风,是次子

大风,不用猜了,一定就是

古柏的长子


独角兽

吴和君


夜的深海,没有栅栏

没有堤岸……


窗玻璃上水雾形成的各式图形

推窗之前,被寂静卡住


总是在黑夜与黎明背道而驰的转角

豢养着一只独角兽


它的触角有时会触碰梦境,而夜行千里

大小远山只是它脚底的一线波痕


有时触碰北斗七星那疑问句式的长柄

掉下的星辰,没有一条河流能接住


有时会触碰大地的轴心,嘎吱声还在

齿轮的碎屑,什么词语能接住……


五月初五

冷眉语


你不是诗人

汨罗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生于村庄,随村庄消失

你是我的父亲

而屈子是诗人的父亲

我沉溺其中,二者的关系

足够我此生思考


我拿起笔

写诗,画画,有时我

还用笔尖,剔除指甲


父亲,你瞧

我的手多么干净


做一棵会行走的树

白海军


站久了。便

站成了四季的标本


心存四季

却想请蝴蝶带走斑斓

让鸣蝉消除聒噪

求孤雁捎离款款相思

愿寒梅融化冰雪


一棵树

站久了。便

站成了生命的永恒

可不能轻薄他的木讷

嘲讽他的意志

恣意蹂躏他的脊骨


他坚硬的躯体里

随时能,闪现一颗跃动的灵魂

他很想

做一棵会行走的树


樱 桃

小鱼木语


她用水冲洗红红的果子

樱桃闪着瓷釉的光泽


红唇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有时也散发淡淡酒香

六月已过,七月在灼热里成熟


你把她含在嘴里

适时地吞下她欲滴的吻

把坚硬的核吐出来


而这枚小小的核

藏着光阴的秘密

这枚小小的核,才是意义


谷 雨

野 兰


一滴,油绿的蛙鸣

一滴,松针的回眸

一滴,落花的心跳


小青瓦。旧木桶。鸽子缓缓落下

搭在花影里的手,使黄昏更透明


小路尽头,芭蕉叶舒开,卷起

交出一个村庄最后的琴音

有人从树阴下走出,越走越干净


听雨的人,成为雨。灯光。河岸

一百种欢喜与忧伤,寂寂地生长


安淖县

魏 淡


安淖县盛产绵羊、瓜果

与最烈的酒

外乡人到达这里

如同从一个熟悉而平庸的国度脱离

眼前的老人都爱自己的伴侣

头发在太阳下是金子,在夜色里是白银

安淖县的孩童常常语出惊人

令人捧腹,防不胜防

如水清澈的眼,是朗润的星球

如果你长久注视

或许宇宙会打开另一扇门

安淖县的男人被新婚的妻子责骂

从不顶嘴,他们豁达的调侃

常常让她们忍俊不禁

在安淖县,动物爱着植物,今人梦逢前人

云朵掉落有人送返,河流枯干有人引水

只是我们明日离开,从此内心不再安详

责任编辑:张永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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