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诗的壮美特质是当代诗词不可缺少的文化基因
——李江湖
一、边塞诗的形成
提起边塞诗歌,我们首先想到的朝代是唐代,范围更具体一点是盛唐时期。盛唐时期国力雄厚,皇帝乐于开疆辟土,总的来说国家呈现出一种开放、积极、进取的状态。
虽然各个朝代都有边塞诗,但人们印象中的边塞诗往往与盛唐挂钩,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这样认为,盛唐诗人们奠定了边塞诗歌现有的特征和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无论是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还是王昌龄的“缭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无论是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还是高适的“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亦或岑参的“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皆是如此。
公元712年,唐玄宗李隆基登基称帝。这位唐王朝在位最长的皇帝,在他执政的前期,选贤任能,开创了开元盛世。在这样大的时代背景下,诗人们的情绪也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们想着建功立业,想着到大唐的边疆去。这是唐代边塞诗形成的内在动力。
边塞诗形成的外部条件则是边塞的风光、环境、风土人情、以及当时背景下的战争。这些与中原环境迥异而艰苦的环境元素,给诗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挑战。但诗人们是浪漫的,当这些新鲜的元素被捕捉到纸上时,便熔炼成了了瑰丽雄奇的诗句。
诗人们的梦想、勇气、热血与边塞风光相融合,形成了边塞诗独特的魅力:苍凉、厚重、质朴、浪漫。
这里还需要着重提出一个边塞诗的特征:新鲜。新鲜既是环境上的新鲜,是风俗质朴上的新鲜,是语言上的新鲜,也是歌咏元素的新鲜,更是不同于中原、甚至不同于所谓主流诗人日常生活场域的新鲜。这种新鲜感一旦被敏感的诗人捕捉,就会将之放大若干倍,以极其夸张的状态展现出来。如岑参在《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写边地景色: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如岑参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写边地气候: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又如李白在《北风行》中的名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这些夸张的意象在诗人笔下是如此生动而亲切,我们不会觉得诗人们夸大其词,而是觉得这才是边塞应有的面貌和性格。
二、边塞诗的抒情功能
《毛诗·大序》说: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古典汉语诗歌的本质属性是抒情,边塞诗则是具有边塞元素的抒情诗。它形成的时候受到时代的影响,受到诗人们建功立业的心态的影响。当然,诗人们在书写边塞主题诗歌的时候,也不断在语言、风格上进行开拓,从而形成了其独特的风味,也让我们幸运地读到那些时隔千百年依然教人动心的句子。
边塞诗的抒情主体主要体现在对自然风光的赞美、对边地风俗的描写、对戍边战士的生活状态的反映,以及间接反映战争无情的闺怨主题。在这些主题下,有着诗人们对建功立业的向往和对战争的清晰的思考乃至反思。
李白的《关山月》开篇向我们展示了边塞的辽远: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高适的《营州歌》则写出了不一样的、有点野性的边塞生活图景:
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
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
王昌龄《从军行》中有着战士誓死报国的豪情壮志和取得胜利的信心: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杜甫对于战争的态度是矛盾的,他既希望大唐能够富强,不受外族的侵略,又不希望百姓因为战争而被迫服兵役。这是诗圣对现实的深刻思考和关怀。他的《前出塞九首》以一个征夫的口吻,讲述了从离家到战场的种种细节,真实反映了战争带给人们的苦难和永久的心灵上的创伤:
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
公家有程期,亡命婴祸罗。
君已富土境,开边一何多。
弃绝父母恩,吞声行负戈。
高适的《燕歌行》则使用对比的手法展示了这样一幅画面: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前线的战士浴血奋战,后方却是将领们纵情声色、歌舞升平。对比读来,极具冲突。
闺怨诗是从思妇的角度写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别具一格。
王昌龄《闺怨》表达的比较含蓄委婉: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金昌绪的《春怨》则在层次上更加复杂: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而陈陶的《陇西行》则是这类题材中的极则。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当然,和平才是世界的主流。如果用一首边塞诗给曾经的战争题材的边塞诗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的话,非唐代诗人常建的《塞下曲》不可。
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
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三、新时代下边塞诗的传承
时代已经改变。我们现在讨论边塞诗,是在当下的语境中。如今,已经没有“武皇开边意未已”的穷兵黩武,也没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闭塞。这样看来,唐人很多优秀的边塞诗题材对于当下都不再适用。所以,我们应该思考,除去那些已经过时的元素,边塞诗还能留下什么可以供我们传承的、不过时的精华呢?
我认为其最本质的特征就是两个字:壮美。
壮美,是一种健康的美,有力量的美,阳刚之美。它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积极、张扬的性格;也是一种由外而内造就的浪漫、自由的精神气质。
其实,我们传统的诗歌,乃至我们传统文化,其根源是文人写就的,追求雅驯、含蓄、圆融、细腻,所以很多优秀的诗歌作品所描写的对象,或者是展出来的格调是柔美、俊美、秀美甚至甜美。但在追求美的过程中,在追求诗词创作应该多元化的路上,我们却常常忽略了以边塞诗为的代表的壮美。
而这种壮美的缺失,不仅仅在诗歌上,也在我们日常的审美中。兹举两个例子。
第一,我们现在很多明星,尤其是一些流量明星,有一种病态的审美倾向:小鲜肉、娘娘腔。其实这种审美,自古有之,古人其实就是这样,女子要柔柔弱弱的,弱不禁风的,是一直被“物化”的,如果女子独立、自强、阳刚就会冠以诸如母老虎之类的贬义词汇。对于男子的审美也一样,所谓的貌若潘安其实也是“小白脸”,这是一味追求柔美而出现的审美偏差。
第二个,有人说中国的绘画——画人物的时候,不会画肌肉,即健美的气质。然后就有人反驳,说中国人会画。请看钟馗画像,钟馗旁边的小鬼儿就是肌肉男。但是,我们的传统中主角都是要宽大的衣服,不能露出肌肉,要雍容华贵,要气定神闲。好比画关羽,绝对不能画瘦了,而是要通过宽大的衣衫,圆圆的肚子,肥胖的马儿让人感受到一种气,这是我们的传统。我们的传统当然好,但它不是全部。我们可以继续画气定神闲的关羽,同样也可以画健硕的大将军。如果我们一味去追求气定神闲的时候,盲目将所谓的神追求到一种极致,也会出现审美的偏差。如果忘记了关羽其实是非常健壮的,久而久之,就距离我们想要的形象越来越远。
举这两个例子,就引出了如何让边塞诗的壮美特质来指导当下的诗词创作。我认为,边塞诗的“壮美”对于当下诗词创作的影响应该从两个方面阐述。
直接的影响,对于当代边塞元素的描写。写边塞风光、边塞城市变化等,从“春风不度玉门关”写到“春风已度玉门关。通过不断选取当下新的边塞意象,丰富边塞诗的内涵,以小见大,书写当下的边塞城市,讴歌我们的新时代。这里就需要突出刚才提到的新鲜感。真正把新的边塞诗、边塞诗所呈现的新风貌呈现给世人,表达当然是要新,面貌也要新,角度也要新。
当下边塞场景有什么呢?以这次采风的酒泉肃州区为例,不仅有古老壮美的祁连山、有雪水形成的河流、有汉代遗留的历史古迹和传说故事,还有每个人对美好生活追求和为之不懈的努力。在这里,有日渐改变的城市风貌,有塞上江南的美景、有新能源光伏发电、有戈壁上的无土栽培、有种子基因库、有新民俗美丽的乡村等等。这些都是生长在古老而伟大的边塞地区之上的新果实,是值得用诗歌书写的。
间接的影响,重视潜移默化的作用。不一定非要具体描写边塞场景,不一定诗句直接带出边塞元素,而是用边塞诗的“壮美”来拓宽诗人们的襟怀,祛除一味追求柔美、俊美、甜美带来的后遗症。用边塞诗的清新的、刚健的、健康的美来丰富我们的诗歌创作,指导我们积极、乐观、豁达的人生。
李伟亮:中国诗歌网编辑,青年诗人,获2016年《诗刊》“陈子昂年度青年诗词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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