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苍茫为哪般
——读徐慧的诗集《灵魂的村庄》有感
作者/潼河水
萧鼎的小说《诛仙2》里有一段话:“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斜倚云端千壶掩寂寞,纵使他人空笑我。”是啊,纵有万般才华,于滚滚红尘中依然独善其身,葆有一颗初心,独饮万丈豪情,醉眼朦胧观天下,哪管他人论长短。一个诗人如若抵达如此境界,便是让众者仰止,佛若仙台。
在帝王之乡、汉源之地,有一位诗人让我倾佩不已,他就是徐慧。他的诗集《灵魂的村庄》,无疑是一部叩问苍茫、叩问灵魂的佳作。一个人,一群人,一族人,一国人,都要有灵魂,否则,如行尸走肉;一户,一村,一州,一国,也要有灵魂,否则,就会堕入魑魅魍魉之境。
那么,《灵魂的村庄》里,诗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样的情怀或神秘的主旨呢?让我们走进他诗歌的丛林,觅寻那些或闪烁或黯然的诗句吧。
我披衣起床。用
冬天最后的水
洗去脸上残留的倦意
新的四季又开始了
无论有没有关照
我都要用微笑
打理我的越来越少的春天。——(《立春》)
诗人脸上的倦意,是生活所致,是工作所致,是情感所致,抑或什么都不是。这倦意,也许来自灵魂深处呐喊过后的无奈与疲惫,也许发自肺腑的对苍茫大地的叩问。春天来了,伸出柔软的手,抚摸着饱经沧桑的万物,也安抚着诗人饱受疮痍的心灵。春天的脚步,也有忘却的地方,但诗人说“无论有没有关照,我都要用微笑,打理我的越来越少的春天”。诗人的高格与品质,诗人的情怀与心志,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胸怀大略,志存高远,彰显大汉气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诗人的骨髓里养着一个村庄的灵魂。
芒种到了。故乡的麦穗
被夜来的南风吹黄了
蓬勃的稻秧做好了乔迁新居的准备
一年的养精蓄锐,梅雨
正整装待发偷袭红尘。
这次第,只争朝夕
成为故乡父老的唯一选择
他们会用汗水驮着颗粒归仓
他们会用坚韧让稻秧各就各位。
一个抢字,掩盖了他们
全部的喜悦和悲怆。——(《芒种》)
芒种一词,最早出自《周礼》的“泽草所生,种之芒种。”东汉郑玄的解释是:“泽草之所生,其地可种芒种,芒种,稻麦也”。芒种,是抢收抢种的节气。民间就有“芒种不种,种了无用”的谚语,这意味着春播作物如包谷、豆类、棉花等,到了芒种,一般已是较晚的播种期,必须抢时播种。麦收季节是农民一年劳作中最苦的日子,男女老幼齐上阵。收晚了,赶上阴雨天可能颗粒无收;种晚了,严重影响下季庄稼的收成。所以诗人引用农家常说的一个“抢”字,点名了一个“忙”。这个“抢”字,蕴含了多少喜悦和悲怆?喜悦是丰收?是幸福?悲怆是命运?是无奈?对于农民,丰收有时不是好事,甚至是一场灾难。农民的小小幸福,其实是自我安慰罢了。所以说,欢乐和悲伤是孪生的姐妹。在这苍凉的大地之上,诗人的悲鸣是无力的,是喑哑的。
“劳燕分飞”,燕子因阴气太重而失声,伯劳鸟因阴气沉沉而悲鸣。大自然如此神奇,这些有灵性的鸟儿,掠过村庄,煽动着翅膀,我们似乎听到村庄的哭泣。
老槐树苦不苦?你还是给它
送去暗香。拔节之痛沉淀之后
新旧,都已流入岁月的水里
你已变成灵魂的村庄
以温暖的炊烟,随时准备
迎接老槐树回家。
回家。回到懂处
任雨来风去
你的初心都还是穿过流年
说那是伟岸。一次一次
你挽住最新月光,洒在
老槐树新添的伤口上。
最近的在天涯。最深的
埋在了1997年的小夏
最亲的,在灵魂的村庄里
一棵老槐树和一棵丰满的桃树
在地下握了握手
就纠缠了一生。——(《灵魂的村庄》组诗之一)
老槐树、炊烟、桃树,构成了一幅古老的乡村画卷。诗人一次次展开,又合上。展开是痛,合上也是痛。“回到懂处”,这“懂处”就是故乡。 她亲切,她温暖,她包容。这也许就是叶落归根的意思吧。老槐树的一生即是村庄多灾多难的历史。任凭风吹雨打,任凭严寒酷暑,它依旧固守家园。他多像我们的父辈,忍辱负重,任劳任怨,独守贫穷与寂寞。1997年的夏天,一棵老槐树和一棵丰满的桃树在地下握了握手。他们彼此不在牵挂,拥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团聚与幸福。当我们读到这样扎心的诗句,眼眶湿润了。
菊花已残
远离故乡的人
没有一寸土地窖藏白菜
越冬的鱼塘远在千里之外
我,越退越远
再也没有长亭复短亭。——(《小雪》)
大多数诗人都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和情怀。怀抱经世济民之志也自信有经世济民之能的徐慧,半生辗转,一事无成,不知不觉老之将至。内心无疑是苍凉的、悲怆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紧迫感和无力感,不仅让他的“旧愿”越来越渺茫,而且还让他倍感“离故乡越来越远”。这种情绪肯定也不是一句“天凉好个秋”的喟叹就能缓解。
徐慧的乡愁远不止此。还有更为丰硕而深刻的内涵。
我看见卓越的人,死在孤独的路上
我看见卓越的人,留在了纸上
我看见卓越的人,又从纸上站起来
我看见卓越的人,成了一束光
被瞻仰。而真理比纸钱湮灭得还快。
然后我发现了快乐。像坏人似的
剥去伪装。才发现坏人常常身怀异香
是非没有了。一支瘦笔足够蓬勃
无论云是否出岫、鸟是否知返
我都彻底摁灭了一个时代的俗世之念。——(《念绝辞》)
这样的诗句,像一把刀子,能刺痛我们伤痕累累的心灵,却未必能刺痛这个社会麻木的神经。一个追求浪漫主义的诗人,在现实面前,往往碰得头破血流,即便妥协到“低眉顺眼”,也唤不醒装睡的人,所以只能摁灭“俗世之念”!
徐慧的张姓朋友曾说:每当一个社会变得浮躁和狂热,肤浅平庸的东西就会广受人们追捧。狂风大作的时候,垃圾就趁机飞上了天。——我想,本性善良的徐慧,之所以不愿触及“苦难”,是因为他的双脚始终深深地站在这片他深爱而又无奈的土地上,他太清楚这片土地上的苦难和冷暖。而对于一个真正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不会局限于一时一地、一事一物的阻碍,就像“姜尚钩闲于渭水、诸葛抱膝于隆中”,他相信“越平和越澄明”——人生中的某一面遭遇困顿,人生中的另一面必定露出峥嵘。理解了徐慧看透了生活却依然热爱着生活、执着于信念又超然物外的洒脱,他用乡愁精心构筑灵魂的村庄也就不足为奇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身,处五行中;心,在三界外,或许是最好的生存态度。”他希望每个善良的人都能拥有让自己自适自如的灵魂的村庄。——这也许是他精神领域更高意义的乡愁。
乡愁是什么?乡愁是童年的记忆,是那些失去的或即将失去的东西。面对急剧变革的时代,我们不光要前瞻,还要后顾。那些后顾的部分,才是诗人要表达的地方。我们从乡愁里,看到苍凉,也看到锦绣。倘若灵魂可以窥探,那就走进徐慧的诗林,走进村庄的内部吧!(2021年7月17日写于泗洪)
作者简介:陈非,笔名潼河水,江苏作协会员。曾在《诗歌月刊》《诗潮》《十月》《小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刊物发表打量文学作品。著有《陈非诗选》。获奖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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