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坚实的脚步抵达缪斯的王国
——评徐慧诗集《用最坚实的脚步抵达你》

文/何育锋

2015年底，徐慧出版了散文集《永远的异乡人》，并惠赠我一册。浏览了书中的大部分文章后，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你的散文比诗歌要好。”没想到他很认真地认可了我的说法，并且表示要在诗歌创作上继续努力，争取在创作质量上有明显提升并有明显成果。徐慧实现了他的诺言，时隔两年的2017年底，他给我寄来了他刚出版的诗集《用最坚实的脚步抵达你》，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充满了阳光般温暖的诗意。
其实这两年里，我一直关注着徐慧的诗歌创作，期间还为他的诗写过几篇评论。不得不说徐慧有着极高的诗歌天赋和极大的创作热情，两年来的诗歌创作，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让人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收到诗集以后，我又比较系统深入地过了一遍，更加强化了这两年对他的诗歌的印象。
徐慧的诗歌，小我大我共生一体。从某种意义上说，写诗是诗人自己的事情，每一首诗歌在诗人眼中永远是他某一时期经历、心境、情绪、感悟等等的综合外化，是他的某一段生命、某一段生命中的某些密码。然而每个人又都是一个社会人，人们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感受的是心外的秋雨春风、冷暖阴晴和心内的潮涨潮落、花开花谢。而诗人的责任就是寻找、发现并在诗中表达出这种深刻、独特、与众不同的“小我”，以及那种人人心中皆有笔下却无的“大我”，正如惠特曼说的“每一个属于我的元素也属于你”。徐慧的诗就是这样“小我”与“大我”共生一体的。在《一缕阳光穿越雾霾》中，诗人写到：“这是2016年的第一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尽管不到四点/雾霾像睡醒午觉似的重新回来/阳光消失踪迹，但，毕竟/还是可以带着儿子去了一下户外”，这就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小我”；诗中又紧接着写到：“愿望总是向好的。强权无处不在/乱，让公理蒙羞。流离失所的生命/感动不了上帝。我可爱的国家/东西南北，从未停止风吹草动/台海，甚至还会增添新的风起云涌”，这毫无疑问就是“大我”了。好的诗歌就应该如此，既贴近“生活”，又贴近“心灵”。而“生活”不只是个人的日常生活，更是大众心灵的普遍感受，有明显时代特征，成为那个时代文化的一部分；而“心灵”则是个人对所处时代的深刻的感受、独特的体验，有着明显的个人印记。
徐慧的诗歌，情景事理和谐统一。一首好的诗歌就像一座精美的花园，而构成这座“花园”的种种要素犹如园中的花木石径、亭台水榭、假山盆景，它们每一个都自成风景，不可或缺，不可替代，但又浑然而成花园的一部分，甚至不可位移。徐慧诗歌中的情、景、事、理等要素就像一座精美花园中的山水草木、亭台楼榭一样和谐统一。请看《无锡，想把魂儿留下的地方》：“那时是深冬。青春却正在勃发，像/雨后的春笋。鼋头渚畔，吼叫/淹没了太湖的涛声。竹海深处/留下了‘太湖，我来了’的刀痕。”这是“景”；“那时，华西大队，吴仁宝抽着烟/意气风发。与我们大学生谈理想/二十四孝传承着，吃水不忘挖井人/的崇高。窑，昭示着创业史。”这是“事”；“那时，已是二十四年前。那时/我就想把魂儿留下，或太湖岸边/或梅花深处。听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照亮苍茫的人生。”这是“情”；“抵达不到的地方，恰是心不再流浪的地方。”这是“理”。景为事铺垫，事在景中；事为情蓄势，情在事中；情为理造境，理在情中。诗中写意之景、片段之事、挚爱之情、深刻之理，浑然一体，呈现、散发着情景事理和谐统一的诗意之美。
徐慧的诗歌，大开大合气象万千。艺术是相通的，吟诗著文与绘画书法都要能放能收，收放得宜。收时分毫之间都要认真推敲、刻意追求；放时则天马行空、挥洒自如，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徐慧的诗歌在这方面有着不俗的表现，比如《爱你如初》这首诗，开头一句“我爱你。至少已经爱了两千年”，可谓平地起波澜，一下子就将读者推送到那遥远的时代，喷射出胸中郁积已久的强烈的爱恋之苦。正在读者揪心之时，忽又波澜顿失，化用《诗经▪蒹葭》的诗句和唐玄宗、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以深情款款的笔触描摹心上人玉树临风般的风姿，“那时，你临水而居，宛若水中央/一顾倾城再顾倾国。溯流而上/在登峰造极的大唐，你衣袂飘飘/天下佳丽，尽失颜色”。紧接着峰回路转回到现实，“如今，你已从黄金屋里走出/颜色如玉。没有蒹葭苍苍/还是定居北方”。回到现实之后也没有落入卿卿我我或死去活来的俗套，而是波澜再起，“你的声音的精确制导功能/丝毫不比精确制导武器逊色//我必须自己对自己发动一场战争/将自己变成废墟，将藏污纳垢的心/剥开，让浊血流干，植入本真。”诗中以现代化的战争和武器设喻来表达对爱的强烈的追求。诗的最后又趋于平缓，“哪怕再喝上一千次忘川之水/新生，依然，爱你如初”，最终归于平静，回到初心。这种大开大合的艺术结构，波澜起伏的思想感情，气象万千的意象意境，让我们充分享受到了诗歌的艺术之美。
徐慧的诗歌，传统现代水乳交融。尊重传统、继承传统的同时突破传统、超越传统无疑是现代诗歌发展的正道。中国古典诗歌的艺术特征是多方面的，其中从外在表现看，最突出的特征是视觉上的形式整齐匀称和听觉上的音韵和谐悦耳。徐慧注重从古典诗词中汲取营养，古为今用，他的诗歌比较在意整体形式和句式的构建，同一首诗中的每一节的句数、字数大体上是整齐匀称的，比如：“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地域/决定了冬天的不可或缺。/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人生/也难以回避该来就来的冬天。”（《总有一种力量诠释绝地反击的传奇》）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善于将古诗、成语、传说、典故拆分整合，灵活地运用到现代诗歌的创作中，不仅彰显出他丰厚的文化底蕴，也使其作品文白珠联璧合，韵味婉转悠长，意境辽阔深远。比如：“不惑之后。这条河已经味同嚼蜡。/河水清兮？浊兮？/可以笑谈，也可以静默。”（《盛享自己灵魂里的烟火》）“就是乌篷船上，也处处流淌着你的婉约/即使打伞，也挡不住，西湖的雨顾盼流连/白娘子在与不在，秋水里，你捡拾/鹅暖石的背影，都让人幻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千处，没有乱红飞过。一抹微笑/足以让麋鹿或羚羊感念一生”（《你在的地方一切都美得不成样子》）
徐慧的诗歌，生活气息浓郁真实。乔伊斯说过：“艺术不是逃避生活。正相反，艺术是生活的主要表现。”关于诗歌，我和徐慧有着基本相同的观点，诗歌不是文字游戏，诗歌要反映现实生活，抒发真情实感。诗人的灵感来自生活，诗人的想象源于生活，诗的领域象生活一样广阔无垠，有生活的地方就有诗的歌唱。诗人永远在注视、倾诉、阅读和思考生活，诗人用自己的独特感受和聪慧眼光，帮助读者追溯到生活真相的最底层。在诗人的笔下，可以歌颂赞美，也可以揭露鞭挞，但不论哪一种情况，都不能让人觉得假。“每一处风景都会丰满我的文字/上学后撕坏的书，逃过的课，打过的架/弄翻的座椅，乱丢的粉笔，抄袭的作业/同学背上贴王八，老师打肿的手/拧破的耳朵，还有偷偷暗恋的女同学”（《每一处风景都会丰满我的文字》）“真理有时候形同虚设，也只能妥协/居家过日子，分居两地比长相厮守/可能更长久。树林里的鸟，没有危险来临/该飞时，也会各自飞。自己和自己取暖/不是寂寞，是真正的高山流水”（《别再跟我谈青春》）。生活的内容，生活的语言，生活的诗意，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这样的诗歌很容易勾起我们对曾经生活的回忆，仿佛置身于清澈流淌的小溪边，在阳光照耀下，水面闪烁神秘银子的光泽，里面可以看见晶莹的石子、摇曳的水草，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
徐慧的诗歌，语言朴实自然流畅。诗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诗最重要的表现。一首诗，不论是它的形象、意境，还是它的思想、情感，或是它的技巧、构思，最终都要通过它的语言表现出来。好的诗歌语言不是花里胡哨，也不是非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能让普通受众在看得懂的汉字组合中发现惊喜，看似随意而为，实则浑然天成，质朴而深刻。在徐慧的诗歌语言中，看不到明显的做作、雕琢之笔，情出肺腑，笔触凡物，一点也不装腔作势，情感之水有时如飞流直下，气势恢宏；有时如小溪涓涓，情意缠绵。“你驮着太阳奔跑/我追寻着你旷世未有的深刻/你的叫声充满着铁锤与镰刀的交响/你的飞翔挥洒着星星之火的伟力/你衔着二十八声炮响奔腾在辽阔的宇宙/如韧的双翅在时间的背部锲刻着如血的历史”（《火鸟》）“窗内，北京的爱情故事，/正在滴答滴答的让人心碎；/包厢里，我已经神智混沌，/又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花落花又开，春去春又回/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思念你？/越想越想不清楚，越问越问不明白……”（《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思念你》）这些诗句因为写得自然流畅、入情入理，就产生了一种一拍即合的魄力，使读者有了共鸣，做到了司空图说的“幽入空山，过水采萍”，也做到了袁枚说的“我心清妥，语无烟火；我心缠绵，读者泫然”。这样的诗句一旦进入我们的视野，便直接击中我们的感觉，揉入我们的经验，刻入我们的心底，令我们过目难忘。
诗歌就像梦想的爱情，也许我们一辈子也得不到她，但我们在向她而去的路上能够感到快乐。徐慧就是这样一个“梦想的爱情”的追求者，他用最坚实的脚步抵达缪斯的王国。然而在乱象丛生、乌烟瘴气的当今诗界，我却不敢说徐慧这部诗集的出版能够产生多大的影响。但也正如“高山流水”的故事流芳千古一样，哪怕只有一个人喜欢，哪怕只喜欢其中的一首，这部诗集的出版就有意义、有价值！再说哪会有这么悲观呢，喜欢徐慧诗歌的人还是很多的！（2018年2月20日写于河北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