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鸭子河边人
——雷火神其人其诗

钟正林




我与雷火神在一起时，常常谈及三十年前，我们在鸭子河边光着屁股洗澡胡诌诗的事。那时我和黄剑、黎正明、雷火神等在《星星》、《诗刊》、《诗歌报》和地方刊物上发了些诗歌作品，有些小名气。那阵的文学氛围可了得，在县级杂志上发个豆腐块生产队长都晓得。我们这些还不识愁之味的懵懂少年，常从不同的乡村聚到某个诗友处，对酒当歌。那次，我们就是聚在隐峰乡中小学教书的黄剑、肖忠诚处。两个人都是有苏东坡之“把酒问青天”大气之人。喝酒吃肉全是他俩买单。我与隐峰有缘，其中的一个女诗友后来就成了我心爱的婆娘，甘当我的贤内助和小说的经纪人兼校对。后来为生活所迫，我们河水分流般各奔东西，可以用从尘埃中浮出的平民作家贾大山平生喜欢的“小径容我静，大路任人忙”来概括。虽然作序是文人从古至今衍行下来的习惯，始于西晋，当下尤盛，但我并不喜此事，也很少为人作序，觉得是种累赘。但雷火神不一样，是当年鸭子河边人中至今与我保持交往的极少之一。雷火神真名不叫雷火神，雷火神是他后来洗脚上田到县城承包火神庙茶馆时大家给他喊的歪号。他的真名叫雷田伦，年轻时向往大海，爱好诗歌，取笔名海帆，没有他的歪号雷火神名气大。这几年我发表的一些小说有他这个人物的影子。后来的大编们渐渐知道，我的小说主人翁大多是世上有的。我历来认为小说远不及生活精彩。雷火神对我的小说贡献不小。但最重要的还是他与我的友情。无论是他洗脚上田在县城打拼，又驾着心中的“海帆”去无锡、深圳等沿海城市闯荡他都没有忘记诗歌，一颗诗心始终伴随着他。他常说宁愿天下人负他，他不负天下人。他对诗歌的喜爱超过了他对于其他方面的喜爱，尽管那些让他付出得太多。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在深夜的什邡大街和金河路体育场黎明的影子里想不通，诗歌就如自己的老婆样，花钱最少，投入的时间最少，她咋会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我在执编的德阳日报鹿头山文艺副刊发过雷火神的几首诗，题目叫《今夜我想起德阳》，堪称他诗歌创作中的佳作。“今夜我想起德阳想起旌湖边的风车想起彩虹桥上穿行的车辆想起风声水起旌湖湖水想起湖边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今夜我失眠了月亮不肯离开我的窗口风吹响树叶的叶笛我的思念在今夜启航越过夜晚重重叠浪……雷火神的诗歌题材广泛，是现实主义抒情诗风格，易于朗诵，其中一些诗歌出手既是神的诗歌题材广泛，是现实主义抒情诗风格，易于朗诵，其中一些诗歌出手既是奇句，令人突然进入某个旷古场景；有些诗讲究空间构图，眼前会活生生展现出一幅画来。我记得多年前他写太阳、田野、庄稼的诗，蕴含着一些哲理。他的为人亦如他的诗一样，纯真、热烈。这本《眼睛里的海》是他三十年来诗歌的结集，算是他的诗歌大成，也了却了他的对于大海，实际上是大世界的向往之情。眼睛里的海被他用诗意表现了出来，有悲伤、有抑郁、有辛酸，但更多的还是那么纯真、热烈，充溢着对生活的挚爱和向往。有段时间，印月井城（什邡方亭城）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在说“雷火神是好人”！说外地人到什邡来问什邡啥最最出名？人们绝对不会说是某届县长、厂长、局长，绝对会说是“好人雷火神”。他好到什么程度呢？举个简单例子，这是他婆娘亲口说的，他承包皂角镇一个村级骨粉厂时，几个文友天天围着他酒足饭饱。某天他从街上过，正饿得心慌，却看见那几个文友在馆子里吃得嘻哈打笑。怎会就莫有请自己呢？他抠着脑壳皮一时转不过弯来。改天那几个文友街上碰见，又拉着他去馆子里嗨吃一顿，差不多时阴一个阳一个都梭了，买单时只剩下他自己。店老板见走的吃客那做派，就站在他桌前看着他吃。实际是守着他，怕他也跑了。本来打算让别人也招待自己打回牙祭，到头来还是自己买单。还有一个朋友以做生意为名借钱，兄弟姐妹那里都借不到钱，猛然在茶馆里碰见了雷火神，一番花言巧语，居然借了五万，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世道还有这般义气之人。那人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说是去了越南。雷火神是不是好人，他的口碑知名度是不是远远胜过了那些县长、局长、厂长们，他们除非是脑子里进了水绝不会做这等善事。或许这就是郑板桥说的难得糊涂，这难得的糊涂需要付出的是非常人的胸怀，我有时甚至要对“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之古语产生怀疑，但我不会怀疑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好人雷火神”。这难得的糊涂为他赢得了诸多的好名声，也成就了他现在四面八方做串串生意、职业经理人的好口碑。逢年过节，他几个电话就可以把当地的达官贵人、土豪劣绅招到一起来摆几桌，宛如吕良伟饰演的《跛豪》中的浩哥把香港警察吼道他办公室里来开会发钱说事。这气势足以让许多平常人傻眼，是尔等“小径容我静”之人能比的么。那年鸭子河边人的雷火神占老几我已记不得，但那条从彭州九鼎山麓发源沿白鹿而下的穿过数千年古蜀鱼凫杜宇之河的月色波光，会记得雷火神和我们那一群少年的天真无邪。那年鸭子河边人，现在有的已当了市长、有的成了教师、商人，有的仍然是农民。真可谓如贾大山所言的“小径容我静，大路任人忙”。写到这里，我给当年的鸭子河边人黄剑打了个电话，我担心已任常务副市长的他是否会记起我这个没出息的作家。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正在家的书房里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五一节他也没外出，而“小径容我静”似的阅读。这个鸭子河边人还保持着当年的文学情结令我欣喜不已。我们约定，待雷火神《眼睛里的海》诗集出版时，重回鸭子河边喝酒，捡拾当年无邪月光。

钟正林，实力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德阳日报副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