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读】琉璃姬:读鲁迅《野草》集《好的故事》

作者:琉璃姬   2022年03月16日 13:42      765    收藏

寄 语:我一直对先生的定义是诗人,作家,小说家。也就是于我看见先生成就最好还是诗,不是五四前后写作白话篇(类同当下口语诗),而是《野草》。《野草》是先生最为特殊与另类的著作,在艺术性层流甚高于先生的杂文与短篇小说,我知觉散文诗的定义是确切的,在先生的《野草》后,再没有那么深邃的散文诗吸引我回味,当今的散文诗只有艺术的描边,临帖,修辞,内容大致空无有,少有先生那般对人性甚至于自我至暗时进入,《野草》是用灵魂与思想作的诗,且是大诗,与时代对过话的那种诗,我不认同主流对《野草》的解读与看法,太局促,《野草》中是深邃的中国人里世界,富有深刻的哲性,残酷的人性,与唯感性与唯理性,今天来读也不过时,我会用我自己的思与观断断续续尝试写一些觉与悟,读诗唯有诗人来过最为妥帖,敬意,共享。


先生的精神也是中国作家的精神,甚至是青年精神,就像索尔仁尼琴于俄罗斯,惠特曼于美国,莎士比亚于英国,是民族魂。很多人也忽略了鲁迅也是诗人,且是大诗人。需要一代代人传承下去,吾虽边际落拓之人,匹夫亦有远志与担负。




鲁迅《野草》:《好的故事》原文与琉璃姬读文 


鲁迅:灯火渐渐地缩小了,在预告石油的已经不多;石油又不是老牌的,早熏得灯罩很昏暗,鞭爆的繁响在四近,烟草的烟雾在身边:是昏沉的夜。

琉璃姬:灯火,是人心中的希望,石油,是人的性命,这鞭爆是新的,也是旧的,因此烟雾是旧日的,也在新日中,那是昏沉的夜,是旧时的,也是此时的,此时还在旧时。


鲁迅:我闭了眼睛,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捏着《初学记》的手搁在膝踝上。

琉璃姬:既不做梦,那就讲个故事吧。


鲁迅:我在蒙胧中,看见一个好的故事。

琉璃姬:这个故事是我想象出来的。


鲁迅:这故事很美丽,幽雅,有趣。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错综起来象一天云锦,而且万颗奔星似的飞动着,同时又展开去,以至于无穷。

琉璃姬:好的故事是个梦,以至于无穷,以至于美丽,优雅,有趣。


鲁迅:我仿佛记得曾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新禾,野花,鸡,狗,丛树和枯树,茅屋,塔,伽蓝,农夫和村妇,村女,晒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云,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随着每一打桨,各各夹带了闪烁的日光,并水里的萍藻游鱼,一同荡漾。诸影诸物:无不解散,而且摇动,扩大,互相融和;刚一融和,却又退缩,复近于原形。边缘都参差如夏云头,镶着日光,发出水银色焰。凡是我所经过的河,都是如此。

琉璃姬:是我亲眼看到了,在绍兴县城西南的湖光山色,亦是梦中倒影出新世界,这世界不是清醒世界,河是一条意识,我意识到了美好,这美好,近乎本真。因此河水不肯融合,只是本真着,我亦是如此自然,但凭心愿。


鲁迅:现在我所见的故事也如此。水中的青天的底子,一切事物统在上面交错,织成一篇,永是生动,永是展开,我看不见这一篇的结束。

琉璃姬:我也读不到这心这梦这幻要结束,只是愿想。


鲁迅:河边枯柳树下的几株瘦削的一丈红,该是村女种的罢。大红花和斑红花,都在水里面浮动,忽而碎散,拉长了,缕缕的胭脂水,然而没有晕。茅屋,狗,塔,村女,云,……也都浮动着。大红花一朵朵全被拉长了,这时是泼剌奔迸的红锦带。带织入狗中,狗织入白云中,白云织入村女中……在一瞬间,他们又退缩了。但斑红花影也已碎散,伸长,就要织进塔、村女、狗、茅屋、云里去了。

琉璃姬:这就是先生的一个梦阿,种种暗示,心愿,都在这梦幻中。


鲁迅:现在我所见的故事清楚起来了,美丽,幽雅,有趣,而且分明。青天上面,有无数美的人和美的事,我一一看见,一一知道。

琉璃姬:而一切美好,皆因青天上面有无数美好的人或者美好的事,这是先生为之执笔的因果。


鲁迅:我就要凝视他们……

琉璃姬:我们都应该凝视他们……


鲁迅:我正要凝视他们时,骤然一惊,睁开眼,云锦也已皱蹙,凌乱,仿佛有谁掷一块大石下河水中,水波陡然起立,将整篇的影子撕成片片了。我无意识地赶忙捏住几乎坠地的《初学记》,眼前还剩着几点虹霓色的碎影。

琉璃姬:这梦幻斑斓一撇,意识终究抵不过眼前石子,想留下来,也留不住。《初学记》为唐人徐坚等所辑,杂取群书,群经、诸子、历代诗赋及唐初诸家作品,严谨独殊。哦,原来这意识自《初学记》中来,我懂了,大抵先生联想以书名,暗示新学之世界,那是先生毕生心愿与河流。


鲁迅:我真爱这一篇好的故事,趁碎影还在,我要追回他,完成他,留下他。我抛了书,欠身伸手去取笔,——何尝有一丝碎影,只见昏暗的灯光,我不在小船里了。

琉璃姬:是时候抛下皇子们的书,去追随、那个梦幻泡影的新世界,旧世界又何尝不是梦幻泡影?因而我没有小船,只有昏暗的灯光……


鲁迅:但我总记得见过这一篇好的故事,在昏沉的夜……

琉璃姬:先生有心了,我也记得,一百年后的人还会记得,有过这么一篇好故事,在昏沉的夜……



结 语:当下无话。


鲁迅写于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
琉璃姬读于二零二二年三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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