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轩秀行穹峦,劲节幸君知 ——晓松诗歌映象记

作者:李岩   2022年05月18日 11:55      1194    收藏

 初春静夜,一轮新月,如镰,整个天空弥漫着诗的味道。

低吟晓松的诗歌,犹如逢着春雪中走来的故人,和我秉烛说起久远的事。风声落满衣袖,抖一地的风尘。而我在他的诗里,安静得像个孩子,打量着他这个人,很想问一声:客从何处来?

千年的月光照在“黄梅戏乡”宜城某个地方,细腻的黄梅调滋润了诗人的心性,流淌出天真和温润的秉性,玉一般浸出洁白的脂膏凝固在岁月的笔下,散发低调而令人回味的光芒。这,正是现代人所梦想的。在人和诗之间构建的和谐的精神世界里,诗人以细腻的笔触去描绘目光所及之处的点点滴滴。回归于日常,一个看似简单的事情,却是需要我们终生摸索和想实现的——以小见大,最为朴素和动人,却比任何技巧写作都更有难度。正所谓人往往把事件复杂化之后,仍追寻“简单”的美妙。说简单的话,吃简单的饭,看简单的人,有简单的爱,能做到这些,就是最崇高的境界吧。我一生中渴望如此,却总在繁复的日常中来回转悠,我以为,读完晓松的诗,似乎就读懂了生活。村上春树也说,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我在等待什么?从晓松诗歌里走出来的另一个我吗?另一个我是否会对这个我有所期待?我知道,昨日之我,今日之我,都是真实的我。人真的是个矛盾体,我想去晓松的诗歌里寻找答案。我不知道结果怎样,但一定有我想要的。

我等来的,是一个心怀乡愁的人。他旅居上海,做着喜欢的事情,《诗黎明》成为他在异乡漂泊的寄托,也为他的精神家园播下种子,几年来,园子里开满花,结出丰硕果实。只是,月光放大了他的落寞,口琴声幽幽飘向远方:“大雪覆盖之下/母亲满头银发/在远方,喊疼我的乳名/而我嘴里,正含着旧了的/故乡。”(《口琴》)诗歌没有任何渲染,就是简单的叙述,却如此美丽而让人泪目。正是从内心抵达的情感让我们触摸到自己的人生轨迹,诗歌叠影交织的线条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其中的点或面,都在无奈流逝的光阴前反复回忆自己的来处。这让我看到诗人内心世界荒草丛生,或许,乡愁给了人甜蜜,也给了人惆怅,它是把双刃剑,一边温暖自己,一边剥离自己,在钢筋丛林中往返的我们背负着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直到最后,“一言不发的月光,以水的方式/在我的头上,漂泊/像思念,怎么流/也流不下来。”(《流不动的月光》)悲凉也在心底悄悄蔓延.....

“父亲、母亲、月光、乳名、雨水、山...”这些最平常,又最深情的词语最常出现在晓松的诗歌里,我想,这是背井离乡的他最向往的吧,那份难以割舍的乡土情怀是任何的成功喜悦都取代不了的。纵然风雪里留下深深的脚印,我们还是不断回头,在艰难的生活里遥望故园,说一声安好。“年迈的桂花树倒了/一些喧哗的细节,终于消失/父亲的手掌,遮住风霜/安静的山旁,溪水静静流淌/穿过故土厚重的/沧桑。”晓松对语言持有天生的敏锐,他擅于在无形之中展开语言的张力,浑然天成的诗意是一种考验,考验着诗人对语言的驾驭能力,不经意间就增加渲染力、亲和力。是的,他的诗很容易让人产生共鸣,正因这份不经雕琢的内心流露,才让诗歌有了原汁原味的震撼和剔透。在他的每一首诗里,我们仿佛找到过去生活的影子。同样,从这首诗里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属于父亲的月亮在某一天黯淡下去。而此时,就着月光下酒,在晓松的回忆里,我又重温了一遍独为我而在的回忆。

读过《时光的秘密》、《走进玉佛寺》等诗,被晓松身上无意识流露的通透佛性所感染。“经声佛号里/佛在心里,我在/世界之外。”他又在“一个躬身的礼拜,完成一生的祈愿”,但看“佛坐高堂,引渡众人皈依/佛光普照,我像坐在来世的/路口/等待,我的今生/坐地成佛。”我读到的,是诗人淡泊的品性,如山涧之泉一样澄澈,如四野鸟鸣一样清脆,又干净如一缕风刚刚经过树梢。在尘世颠簸的半生被洁净,人越来越像个孩子,守候着最初的单纯。晓松的诗歌诠释了这一点,他把自己的心性完全渗透在诗歌中,追求一种来去随缘,万事无牵的境界。他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固守着这份恬淡,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他相信“佛不开口/命运,帮我守住了/某个秘密。”而这“秘密”又是什么?可能这正是晓松的高明之处。

晓松是一个持有自己诗学思想的人。乡土诗歌不容易写出高度,而晓松巧妙地把诗歌内化、上升到一定的深度,像这首《钉子的态度》,就把他的诗歌带到全新的精神层面上。

锤子重重落下,星火四溅
相对论中,数十朵梅花
开始逃亡

一寸寸陷入事物的内部
贴紧一种主义,一个人的青春
让事实,在荒芜的岁月
留下庄重的脚印

结痂的伤痕,有些隐喻
借用某种力量
抵达,一个人内心的苦

这是生活的平衡术
我不是卫道士,没有人说
就一定,不要挑明

相对论是关于时空和引力的物理学理论,诗人无意中渗透到诗歌的思想内核里,这是写乡土诗歌的诗人很少会去深层琢磨的层面,晓松大胆的把这一思想和梅花等物象结合起来,这种尝试新颖而具有说服力,又不违背事物的发展规律,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而后面又转到“平衡术”上,平衡术原本也是物理学上的概念,在这里的延伸使用,无疑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使诗歌更为立体和多元。而他说自己不是”卫道士”恰好从一个侧面阐明了自己的精神立场,一种为信念而写作的决心,在荒芜岁月里走过一遭,把“苦”化作生活常态的必经之路。想必,《钉子的态度》亦是晓松对待生活的哲思体现,他诗歌里暗含的乡愁密码,是人生真谛,是至真至善,我应该寻到了答案。

流花飞逝,暮到春晚,凭高临风无语,遥忆少年时的风景,几度兴奋几度惆怅。晓松的诗里有故乡的炊烟袅袅,牧童短笛,溪水潺潺;有呢喃春燕,三月芳菲;有母亲粗糙的双手,父亲佝偻的身影;有飘向天空的笑声,也有辛劳、贫瘠的眼泪......这欲言又止的季节里,无法拼接一个完整的画面。

还好我们心中有诗,让这平凡的肉身,在苦难中磨砺出高贵。保持敬畏之心,活成一棵洁白花树的淳朴。竭力盛放,还是静默颓败,都如此甘愿和珍重。诗人晓松,给我们配置了一把开启故乡记忆的密钥,在孤独的夜晚打开一个又一个秘密。

夜已深,月亮西去,我还沉浸在遐思里,想念故乡满脸绯红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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