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原,用真情吟咏与歌唱(散文诗评论) ——评李朝晖的散文诗
作者:右手江南 2022年09月23日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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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朝晖兄相识相知多年。2019年时,我曾为他写过一篇评论《高原的回声,西部的抒情》,论述了他的散文诗创作,由于当时他正处在创作的高峰期,那一篇评论可以看作是对他早些年散文诗写作的一个阶段性梳理。这两年他又陆陆续续写下不少散文诗佳作,发表在《散文诗》《星星》《散文诗世界》等刊,前几日,朝晖兄发给我一个文档,约有七万余字,是他散文诗作品的精选部分,读后,惊叹于他创作勤奋的同时,也为他作品中折射的真情实感、唯美的气息所震撼。散文诗写作,方寸之间,必须立意新、思想奇、情感高度浓缩然后让语言呈现出意想不到的爆发力与创造力,方为佳作。散文诗好写也不好写,说它好写,是因为它比诗歌写作更为自由,更能集中诗思,且篇幅可长可短,能够收放自如;但是写好却极难,不仅要调动写作者的知识储备、个体经验的审美思考,同时,还要能够彰显诗人自己鲜明的书写印记,凸显个人风格,让人记得住,从而产生美的阅读感受。且由于受众对散文诗的认可度,相较于诗歌显然处于尴尬的地位,所以唯有好作品打动人才是关键。也唯有创作出令人信服的作品,才能推动散文诗这一文体向前发展的可能。
李朝晖生活工作在青海的大通县,隶属于青海省省会西宁市。人在高原,心绪安宁。这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提及青海,提及高原,我们很容易想到诗人昌耀,昌耀的光芒太过耀眼,对于青海的诗人来说,任何企图翻越“昌耀”这座大山的想法,都显得艰难而曲折。但是,仰望和崇敬,或者跟随着昌耀的脚步,踽踽前行在青海高原,书写灵魂的震颤,感受高原的辽阔与悠远,还是有着生命的诉求以及文字表达的可能。李朝晖有着自己的想法,特殊的人生经历造就了他内心独特的思考。身体上的变故,带来心理上的冲击,让他从世俗的目光注视中抽拖出来,与文字为伍,靠近真正的诗篇。他的写作带有原始的美感,从一草一木中发现诗意,从高原的庞杂意象中提炼闪光的文字。同时,他也关注着内心,一有机会就会走出高原,看一看外部的世界,然后反哺诗思,形成完整的高原诗学。
细读李朝晖的散文诗,你会发现,他的散文诗创作呈现出四个版块的特征:一是书写高原,青海特殊的地理环境,对于诗人来说,犹如天降的神启,总能激发他内心的情感、苦难和智性,和昌耀写高原时所展现的厚重与金属质感所不同,李朝晖笔下的“高原”更加温情,也更加诗意、唯美和浪漫,昌耀书写的是旷古的高原,李朝晖书写的是当下的高原,时间的反差上,呈现出多层次的高原风貌;二是乡土情怀,这似乎是一个永恒的命题,在青海,在西宁,在大通,在河谷,在田野上,李朝晖的所思所感,都带有泥土气息的亲近,写村庄,写牛羊,写乡村烟火,远离中原,在西部边陲,乡村的另一种风貌同样值得探究;三是个体情感的经验再现,因为一次变故,让李朝晖的容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内心掀起的波澜,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个体情感也变得繁复,所以他在展现自己情感时,更多了几多惆怅、忧郁和看透人生的豁达;四是行吟或者抒怀,这一部分的散文诗,是李朝晖走出青海高原后的行吟所得,是诗人且行且吟时的一次回望,行走是为了更好地归来,行走,也是让自己的心灵得到自由地释放,继而继续书写心中的那份本真。
具体到文本之中,我们来看他书写高原的部分——李朝晖笔下的高原有着特定的范围,那就是青海。不论是青海湖、西宁、德令哈、贵德还是格尔木、大通,它都能够寄予深情去书写:“十月的德令哈有我的足迹,解读曾经的想象”(《巴音河,静静地流过德令哈的夜》);“风已吹过,雨已落过。大通明长城遗址收藏起所有细节,睿智地与岁月交流,无视我斟词酌句虔诚的祭拜。空间被时间绣蚀,谁人来赋一阙破阵子?有风斑驳了落花与草黄,梦境却是空无,想象左冲右突在娘娘山东麓”(《大通明长城遗址,睿智的老者》);“古老的渊源,已从一个悠远而神秘的传说中破茧而出,在时间和空间的涛声里循环。浪花涌起的岁月凝聚祈求的心愿”(《青海湖祭海》);“等待梨花盛开的讯息,去贵德于花香里聆听黄河水的歌唱。三分醉意,已为开场白奠定基调”(《在贵德,聆听黄河水的歌唱》)……在李朝晖笔下,偌大的青海化作为心灵的版图,然后让一颗诗意的心,在版图上漫游、步行,青海是他的精神图腾,是他内心情感的集聚地,同时也是他可以歌吟可以咏叹的高原圣地。这是一个青海赤子对母亲的赞美与反哺式的吟唱。在散文诗的世界里,李朝晖运用各种技巧来诠释他对青海的大爱、悲悯,从个体经验与精神境界出发,完成对西部高原的文化融合。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李朝晖书写高原,书写青海是立体的,多层次的,让更多的情感充溢其中,然后捕捉那些朴素的话语,精短的文字中有着令人回味的诗句。方块之间,有着某种美妙的阅读感觉,能够激发起读者的感动,找到诗意的共鸣。同时,就像土地上生长的青稞,朝向阳光展示着自己的蓬勃与感恩,以一粒种子金色的光泽唤醒大地的新气象,内心的新境界。
李朝晖对于语言的运用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命感觉,他把写作当成了信仰,在这份信仰里藏着生命历程的感悟与思考,同时对于苦难和幸福,因为看得透彻,而有了丰富的理解。表现在散文诗创作中,生命的律动呈现出内心情感的深度回馈以及把握意象后洞见人生哲理的哲学思辨。像《低处的时光(组章)》中,“时光”一词更贴近抽象化与具象化的双重表达,在李朝晖笔下,诗与思的延展是双向的,既有诗人情感的沉淀,又有瞬间凝视的运用:“运用比喻和形容,捉摸白发的拔节。所有的事物都在渲染岁月的狂野,泪花闪烁之后,秘密便开始返璞归真,让喧嚣归于平静。可以在虚构里参禅。可以在现实里顿悟。可以做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日升月落的变化里磨合尘世的风景”(《在时光里顾影自怜》),当一颗赤诚之心回归低处,接受现实的考验,才发现理想主义者的思考在现实面前是如此脆弱。“顾影自怜”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散文诗的核心或者本质其实还是诗。别林斯基说,诗歌是生活的全部,或者更确切地说,就是生活本身。李朝晖深知生活带来多面性地拷问,所以,他在散文诗中展现的时光流逝的精神层面,更多了对自我的审视与扪心自问。李朝晖的想象力在融入到散文诗写作中,是丰富而透彻的,写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且技巧上有所变化,让生命的思考呈现绚丽与多彩的镜头呈现。
李朝晖擅长在“虚”与“实”之间找到书写的平衡点。对意象的锻造和对语言的嫁接上,有着融合的禅意与拟古的方法。比如《在历史的字词里回望(组章)》中,穿梭于历史的镜像,亭台楼阁,时空转换,他站在一个可以俯瞰的高度,然后临摹出独特的生命力意象。同时,在对悲悯情怀和良善意识的处理上,他又能够博古通今的连接人生的感悟,融合其中,继而让散文诗风格呈现出古韵与现代的结合:“一场春风,又绿原野。你看,这草芥的生命,就是这样的顽强。任你践踏多少次,总能以自身的坚韧,开辟出一个新天地”(《百姓哀》),没有对历史身怀着苍茫的敬意或者在文化语境中有着感同身受的比较,是很难提炼出这样有韧劲的文字的。个体的经历与叙述,在时代的镜像和历史的投影中,完成了深厚的人文情怀锻造,放逐于身心的安稳之处,达成文字的素朴还乡之旅,在文化的根脉中,我们看见,借用历史的笔调,李朝晖在文字中寻找到自我本真的表达诉求。同时,一次次回顾,一次次凝望:“影子倒下形成启示,压低的呼吸还在忧伤,谁能用文字解析?笔墨纸砚进入休眠期,唯有风情杜撰出艳丽的壁画,一针一线串起现实背后的沧桑。无须证明,呓语已模糊了主题。只留下一道清晰的烙印,刻下被放逐的疼与痛”(《时间琥珀》),将民族的历史记忆得到了经度与纬度上的澄明验证。
由于经济全球化和城市化的推进,农村尤其是中国农村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乡村”一词,在时间和空间的书写上都和十年前以及二十年前有着质的不同。单纯地临摹或者肤浅地素描,已不能够全面展现乡村的面貌。李朝晖也已经意识到这个局面的产生。所以,在他的散文诗里,我们读到的篇章便是《回不去的故乡(组章)》《谁人来读懂村庄(组章)》等,同时在四季轮回中,诗人也在完善自己的哲学思考。一方面是在对乡村文明的回首,一方面是在对乡村文明的反思,其实,回首和反思都是为了能够让精神世界得到外延地拓展。当然,李朝晖也知道,他的呐喊与回望是徒劳的,对于旧有的乡村文明的消失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是,如何在感伤之余或者思考之余,保留住一些思想或者思考的精华,留给读者以思考,以启迪,我想这是有着责任感的陈述与表达。李朝晖的笔调是沉静的:“散落的炊烟里,谁来读懂村庄?隐约的鸟鸣躲藏在童年,回首顾盼的目光,吹响一支柳笛。那一孔窑洞,那一架葡萄。山梁上的心结享受阳光的温暖。相看两不厌的旧事,与时间不离不弃。记忆在一枚词语里淬火。故事里的伏笔,开始逐渐显露狰狞,在午夜的梦境里咆哮”(《谁来读懂村庄》),是一种诘问,也是一种反思。
同时,李朝晖很注重散文诗写作中的诗性建构,比如《春风动》一章:“水袖舞动,锣鼓声里拥抱鸟语与花香。借一声问候,随春风而来的,是一滴雨的舒展,以及一个个日子里复活的鸟鸣。时光隐去情节,画面引导视线的落点,等待蝶舞解读季节密码。一树桃红已在酝酿芬芳。门扉后,谁人在躲藏,窥视三月”,在诗性的文字里,展示着心绪的变化。李朝晖曾参加由《散文诗》杂志社举办的第十八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在发言稿《对于散文诗中诗性的理解》一文中,他曾写道:“散文诗中诗性的体现与诗歌中诗性体现在很多时候具有相同的方式,即通过节奏感、韵律感来呈现音乐美,通过语言、句式的变换及艺术手法的运用来呈现文字建筑美,通过具象向意象转化来呈现意境美,并综合展现出诗性。然而散文诗的诗性却又可以通过其母本——散文予以其不完全相同于诗歌的灵活性,散文创作中的想象与联想,由此及彼,由浅入深,由实而虚的手法,可以更好地将散文诗的诗性以融情于景、寄情于事、寓情于物、托物言志的方式予以拓展,在表达情欲波动,实现物我统一上予作者以巧妙与空间,予读者以回味和共鸣。”他的这份诗性的建构与他的散文诗写作主张,相辅相成。
李元业在《行吟青藏的辽阔和美丽——李朝晖散文诗阅读有感》一文中说:“李朝晖的散文诗,情思澎湃,文笔轻灵中不乏雄浑、热烈。在他激情挥洒的笔触下,能强烈地感受到某种冲撞与激荡的情感在诗文中穿跃,精神情感的微妙与深邃贯穿于整个文本。他在诗句中以聚焦描摹生命的体验表达着对青藏高原的眷恋与歌颂,山水万物的生命个体在不同层面铺开精神的在场。他将青藏高原辉煌的风光与自我共振的频率放置在一起,历史现场,吉光片羽,还原出青藏的自然图景,昂扬的词句中,带领青藏高原的山水飞向散文诗的苍穹。”
我则要说,他内心激荡的情感与诗思在青海,在西宁,在大通,找到了抒情的矿藏。他一次次深度挖掘这些矿藏,展示生命的隐忍、苍茫与纯粹,然后找到突破口加以释放。他的生命借用散文诗这个文体,言说出坚韧的、开阔的意境,完成感恩的回馈。在行吟类的散文诗中,我没有做过多的阐述,因为这一部分的散文诗,是诗人走出青海的情感漫溢,有着抒情意志的发散,其实,行吟是为了更好地归来。我更加看重李朝晖身上洋溢地对青海的赞美与歌颂,这些散文诗里洋溢着一份气质,那就是忠于土地,触摸到生活的真实与温度,是有着灵魂的积淀的展现,“其文本所承载的生命的幻想和延续,宛如诗人豪迈的诗情,在西部的大地上,收获着谷物和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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