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书写对时代新变的审美呈现——读谢宜兴《宁德诗篇》

作者:张翼   2023年02月10日 09:54  福建文艺网    279    收藏

谢宜兴的诗集《宁德诗篇》收录一百多首诗作。诗人根植故乡的山川大地,从地方性意象出发,把地域的经验抒写和现实题材巧妙结合,浓缩乡土、民情于个人文本,以鲜活的时代眼光和诗歌修辞谱写新时代的“山海经”。《宁德诗篇》分为上中下三个篇章,上篇“最美日出”,聚焦闽东的山川生态;中篇“沿着灯亮的方向”,叙写闽东的城乡变化;下篇“根的坚守”,注目乡村脱贫,呈现地域文化与民间的人伦美德。诗人生动描摹地方生活的内外情态,将底层叙事、山水教育、民间书写融为一体,展示贫困复杂的社会化面向,以独有的抒情话语呈现时代语境的变化,以个体的地方视角反映时代的整体变迁,为文学创作对现实问题的有效回应提供诗学意义的文本。

谢宜兴的诗歌凝视贫穷“伤口”的创痛,关注“伤口”的愈合,反思乡土文明与现代文明碰撞遗留的“疤痕”。现代化的进程解封了闭塞的乡村,激发经济发展的活力,“给老村做个搭桥手术/与新开通的火车站修条连接线/把离家经年的阳光请回来”(《拯救乡愁——龙潭别记》)。万物有灵的生命意识在很多作品中都有体现,可贵的是诗人拥有生态意识的同时,并不简单反对现代文明或抗拒科学技术,而是对现代文明与乡土文明的冲突进行反思,诗人希望脱贫致富与生态保护和谐发展。诗人将宁德的山水置于社会场景与历史语境中,正视乡村发展与现代化进程的冲突,触及真正的历史逻辑,让诗歌在个人与故土、乡村与现代、历史与国情的关联中发生摩擦。

诗歌之于现实不是照相或临摹,而是以语言的“炼金术”表现时代,展示一代人的使命与责任。地域的发展和国家的兴盛彼此牵连,当诗人与故土同呼吸共命运时,作为亲历者能细腻地浓缩乡情、国情于笔下,“蓝天下林地茶园错落成生态美景/茶香和着桂花香在空气中漫漾/虹吸金秋的暖阳,曾经贫血的/党川古村,血脉偾张满面红光/在下党天低下来炊烟高了,你想/小村与大国有一样的起伏悲欢”(《下党红了》)。诗人把创作的根深扎于家乡命运的土壤,对乡亲的苦难心存悲悯与忧思,对故乡满怀热爱和依恋。谢宜兴用个性化的审美奏响主旋律的清音,《九仙重生》《云上陈峭》《翠屏湖的黄昏》《仙蒲歌》等抒情短制吟咏出闽东大地独有的意境,把故乡山水纳入诗中,从自然、乡村的生息演变中体验、提炼出人生的复杂况味,有对历史、民间、时代的重新发现与个体的职责担当,让地方色彩映射出时代的风貌。诗人目睹家乡父老曾经简陋居所的困境,也感受到如今渔民和山民的变化,“也许陆地上有一样的晕眩/但不再求潮汐施舍也不受风暴歧视/一枝浮萍终于有了植根的土地/从此成了坚果,坐拥厚实四壁/告诉空中的飞鸟,我们的村庄/要远行,要离开这祖先避世的山居/曾经掘尽野菜,甚至剥下树皮充饥/野无遗食,愧对候鸟远来停栖”(《为了迁徙的告别》)。

谢宜兴在切身的乡情中激发与历史、时代等重大议题对话的能力。诗人亲眼见证宁德三十多年来的变化,对乡村经验的近身切入和独特想象以及对当下生存状态的颖悟,使他的现实题材创作犹如参天大树,根植于故乡的土地,花开于心灵的云端。感喟于山乡巨变,诗人以黑色幽默传达过去穷困的辛酸和屈辱,在即兴式的诙谐中引人深思,在《愚公新传》《弱鸟志》《寻找一条著名的裤子》等诗作里,以独特的意境、奇崛的想象、风趣的语言以及神话母题的衍生,把祖国、人民、故土等大词落实到对个体、现实、物象的精微感觉中,避免文学的“符号化”和“空心化”。

尽管聚焦公共性话题,但诗人的主题抒写有血有肉,通过书写闽东的仁人志士和地域风俗展示民间风情与人伦美德的延续,拓宽了地理诗歌的疆域。在《风过乘驷桥》中,诗人接通了与清廉执政的明朝进士游朴的精神纽带,“仿佛游朴的魂灵倏然挤进我的躯体/这一瞬间我与他已难分彼此”。在学者林耀华的故居,诗人印证了优良家风的珍贵:“天意难凭,只有家教与智识/是内心的阳光,谁也抢不去的金子”(《金翼之家》)。诗人缘于童年回忆、身体经验、文化血脉等因素,对地域景观进行细致的发掘与深层的描写,在《百丈岩怀九壮士》《访郑虎臣故里》等诗篇中,作者的故土情结续接了地方先贤的文化流脉,也展开历史过程中空间因素的丰富性。

优良的传统文化融入当代生活,通过代际传承,形成有意义、有温度、有亲和力的日常,“多么清脆的童音,翻过院墙/穿过鸟鸣的缝隙/一股清风迎面袭来/仿佛庆元三年的那场春雨下在昨夜/朱子已从水口古驿登岸来到杉洋”(《蓝田书院又闻读书声》)。诗人灵动深情的笔墨揭示了本土文化性格的精神编码,以审美触角探测历史深处的人性和民间精神的脉络,赋予地域文化丰富而鲜活的当下意义。《霍童线狮舞》《母亲茶》《祭灶图》等作品呈现了闽东地区独有的审美追求与民间精神,村民“左脚还在田头,右脚却已入戏”,“摘葡萄的手伸出兰花指”(《在凤阳看新编北路戏〈廊桥神医〉》),“84岁的农妇成为摩西奶奶/智力短路者接通艺术的电流”(《颠覆者,或自立规矩》),“乡村的美是值钱的/再卑微的梦想也自有价值”(《双坑村看农民油画展》)。这些对民间风情和人伦美德的书写显示出地方文化缤纷而强劲的生命力。仅作为扶贫或红色诗篇阅读,无疑窄化这部诗集的艺术价值。诗集在主题性的外衣下,涵容着文化地理与地域美学的内涵,在诗情审美、历史洞见与时代特色的多重维度下拓展了诗歌创作的版图。

扶贫诗歌是新时代诗歌写作的一个增长点,站在文学创作角度,这种主题性写作难度系数更高,在主旨和立意都已明确的情况下,去显现诗歌的美感、新意、韵味与节奏,需要强大的诗学结构和语言能力。谢宜兴的扶贫书写关注社会现实和时代新变,以个人的诗情抒发时代的壮志,在自我价值与民族认同中找到切入点与契合度,让个体审美、民族文化与时代豪情高度结合,刻画时代的典型影像,让人感受主旋律创作宏大、庄严、厚实的艺术世界。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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