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恩师 | 我与《诗刊》的故事(第三辑)

作者:读者来信   2023年11月15日 16:40  中国诗歌网    1267    收藏

自1957年《诗刊》创刊以来,在近七十年的岁月里,与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和读者朋友因诗结缘,谱写了一段又一段难忘的故事。在2024年《诗刊》全新改版之际,《诗刊》社真诚邀请您同我们分享与《诗刊》的故事!征稿持续进行中,本期为第三辑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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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诗刊》第一届青春诗会合影,至今已举办了38届


永远的恩师


张敦孟

早就想写写王燕生老师,却迟迟没有动笔,隐隐感觉似是机缘未到。

当看到“我与《诗刊》的故事”征集启事后,便怦然心动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下笔的入口。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诗歌的繁荣时期。而与之关联密切的一个名字,就是诗刊社的王燕生老师。周所同先生在《直至燃尽自己》一文中是这样描述的: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诗坛就会涌现出一批光芒耀眼的诗人,而王燕生就是幕后十分重要的推动者之一!从1980年第一届“青春诗会”,他被尊称为“班主任”开始,先后组织参与过五届“青春诗会”,为诗坛推举了一批又一批新时期以来重要的诗人。新时期以来的诗歌发展,他既是引领者,也是推动者,更是隐于幕后默默无闻的奉献者和实干家。

我就是“青春诗会”的亲历者,领受过燕生老师的提携和培养,何不就讲讲发生在师生之间的那些故事呢?


当年,我作为一名青年作者,尽管已在报刊上发表一些作品,却迟迟未敢问津《诗刊》。是轰动诗坛的首届“青春诗会”,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1982年5月,我大着胆子将几首诗寄往《诗刊》,本只想有鱼无鱼撒一网,不料,竟收到了“拟留两首备用”的来信,这使我信心倍增!我没有等待“备用”结果,而是又打造出一组工业题材诗寄往了编辑部。这次复信极其快,也就是个折返往来的工夫。我小心翼翼地拆封捧读:如在35岁以下,速写百字之内简历寄来,拟放在“青春诗会”栏目推出。这犹如凭空一声春雷,直接震撼了我!一个从未上过《诗刊》的青年作者,一上就上了组诗,一上就上了“青春诗会”,这不是春雷不是重大喜讯,又是什么?

信笺上字迹娟秀流利,看着哪一个字都感觉那么亲切,落款是:作品组王燕生。当时心想,看来这个编辑老师就是我未来诗途上的福星了,我虽不是千里马,但他肯定是一位伯乐。我甚至幻想起了他慈善的模样。

这一届“青春诗会”特辑推出了14位新人,燕生老师还撰文在《中国青年报》作了特别推介,我成为被扼要点评的七人之一。我的组诗题为《工厂抒情诗》,是《诗刊》在新时期伊始,较早以组诗形式推介的工业题材作品。投稿时,我并不知道“青春诗会”再度举办(第一届、第二届相隔一年,届次是后来追加),而我是做为“紧急替补”上场的,详情就不在此赘述了。

那时候,上了《诗刊》的“青春诗会”,似乎就有了些“一举成名”的意味,特别受到诗歌界的广泛关注。这也使我填补了淄博史上在国家级报刊发表组诗的空白。与其说这是我的意外收获,不如说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有意扶持着我。

不久,燕生老师还来信告诫我:要戒骄戒躁,扬长避短,抓住工业题材创作不松手,才会有你立足之地!老师的肺腑之言,为我点明前行的方向。便想,若不是有博大情怀,洞察入里,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青年作者,谁会操这般闲心呢?

对的

拍摄于第四届“青春诗会” 

左起:余以建、张敦孟、田家鹏、刘波


一年半后,好运再次降临于我。我接到诗刊社通知,叫我赴京参加1984年第四届“青春诗会”。看得出,那还是燕生老师的笔迹。

诗会4月30日报到,地点在北京北郊大羊坊某厂招待所,我赶到时天近薄暮。见到燕生老师的瞬间,一向善言的我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道声谢意了,只是笑着傻愣愣地眨巴眼。燕生老师和颜悦色,平易得就像我家大哥,我俩虽从未谋面,却又好像已经熟识多年似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报到次日恰逢“五一”,燕生老师说,先带你们出去开开眼吧,呼啦挤上公交就直奔了天安门!我们的心境和那日的天气一样晴好,九名弟子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师父,把天安门周边的街市景区逛了个痛快。更喜有燕生老师义务导游兼摄影,我等只管说笑,袖手游逛,倒像是孩子跟了家长外出一样快活。

接下来的时光就没有那么愜意了,因为在交换阅读作品后,拉开了群议和整改的序幕。燕生老师是诗会总管兼“班主任”,指导老师还有寇宗鄂和特邀莅临的流沙河、赵恺两位名家。那时也不讲究,一家人就挤在会务组的房间里开会。“班主任”作开场白:……这次,我们要改变往届的做法,研讨作品,不许互相唱赞歌,优点你别操心,专挑毛病,对诗不对人,向对方开炮!看着燕生老师故意板着脸训话的样子,刚开始我们想笑,都知道他是个风趣的人,又没啥架子,可听着听着,听到“开炮”时,虽明白他是幽了一默,大家不由还是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小紧张。

接下来,开始逐个研讨学员的诗作。区区斗室,霎时“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几番“围剿”过后,人皆汗颜。有的要推倒重来,有的须大动斧凿,即使所报诗稿“伤情”不重,也潜心整改修补。

学员们两人或三人一室,开始了苦战。所谓改稿,差不多就是重起炉灶,煎熬是必然的,日以继夜是必须的。四位指导老师,天天穿梭于各个房间督战。每一个人的“战况”燕生老师了若指掌,哪一个房间的灯光睡得最晚,他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最后一个灭灯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早上,每个房间都会响起梆梆梆的敲门声,那是一个起床最早的人,在催促睡不醒的年轻诗人们起床,早餐要凉了!这个“婆婆妈妈”的人,甚至还经常跑到食堂去,审查人家的菜谱食谱,要求变着花样去做,惹得人家不高兴,都说那个姓王的老师管得太宽!

燕生老师在部队时是铁道兵,孰知更擅长的却是侦察兵的本事。刘波是这帮学员里年龄最小的一个,有天晚餐时,燕生老师突然宣布:今天是刘波20岁生日,来,咱们共同庆贺一下吧一一说着,诡秘地笑笑,像变戏法似地弄出一瓶白酒来!大家眼睛一亮,都看向刘波,连刘波自己也有点懵,纳闷,他是咋知道的呢?

谈起诗来他就没那么心慈手软了,非要把人“尖刻”出一头汗来不可,然后又帮你出谋划策,直到你把诗改出彩了,才狠狠地朝你瞪眼睛。诗会期间,恰好5月号《诗刊》发我一个组诗,是燕生老师编发的,仍题为《工厂抒情诗》,放在二题位置,也算是很看重了。那天,我正捧着刊物孤芳自赏,燕生老师找上门来,手上攥着我送审的修改稿,说:你别以为自己写工业诗轻车熟路了,就得意,这不行,得重改!敲打过后,是一番如何突破诗歌程式化的指引。

在整个诗会进程中,改稿时段占有很大的比重。那个时段是激动的,却又是痛苦的。燕生老师在后来的一篇相关“琐记”中,先是对每个人的改稿情状,做了诙谐又中肯的描述,然后这样写道:他们的自信心受到了普遍的挑战,需要给他们力量,需要经过具体的帮助和提示,使缪斯和沉睡的灵感醒来。

可是,这位严苛的“班主任”又怕累坏这帮年轻人,不得不在每次晚饭后,把他们全部驱赶到大羊坊村外的田埂溪畔去,由“四只老羊带着九只小羊”咩咩漫游(流沙河语,谐大羊坊意),以求在谈笑风生中释放重负。并且,为了松弛节奏,每隔四五天,还要带着弟子们外出游览名胜,甚至还联系鲁院,与进修的青年作家搞过交流对话会。印象最深的是新老诗人见面会,让弟子们与严辰、邹荻帆、邵燕祥等大家,共进晚餐,把酒说诗一一可惜燕生老师现场拍照的胶卷都曝了光。

诗会结束的时候,大家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占领了,二十天多的朝夕相处,在一群性情诗人的心灵上,打下了青春与诗的永久的烙印。依依惜别的那个早上,燕生老师把弟子们一直送到招待所门外,那时刚好有一串鸽哨拂过碧空,感觉倒不是送别,而更像是在放飞一队心爱的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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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燕生(1934—2011),山东临沂人,历任军大学员、文工队员、铁道兵政治部文化教员、《诗刊》社编辑室副主任,刊授学院《末名诗人》执行主编,《中华锦绣》画报副总编。著有诗集《路啊,脚下的路》《亲山爱水》《走向地平线》《岁月之树》,诗论集《学诗十二忌》《与缪斯的会晤》,诗学随笔《上帝的粮食》等。


记得是在1985年春节之后,燕生老师突然来信,说是确认一下通联地址,并顺便转告我一个喜讯:《绿风》诗刊要出版一期“历届青春诗会诗人新作特大号”,他正在协助人家准备相关资料。还嘱我赶紧准备作品,就写工业题材诗!我感受到了老师的良苦用心。有诗友半开玩笑地说,是想把你树成一面工业诗的旗帜吧!

《绿风》“特大号”推出后,因为是四届诗人新作集中展示,格外引人瞩目。我的组诗仍题为《工厂抒情诗》,被放在了1984这届头题位置,并配发了短论和照片。后来在信中听燕生老师说,《绿风》借势发力,搞得非常成功,增页加量还不够卖!我想,老师难掩的兴奋之情,应该是在弟子们的身上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诗坛的许多活动和文章不断涉及到“青春诗会”。在我的届次确认上出了乱子,有的把我放在第二届,有的放我在第四届,打开《诗刊》的两届目录看看,却都有,便蒙了圈。后来,燕生老师撰文在《诗刊》做出说明,方才尘埃落定。而我,也意外成为了“青春诗会”史上唯一两次入选或亮相的作者。

1986年,《城市文学》推出的“全国首届城市诗大展”,也称得上是当年度诗坛重要事件了。我受邀参展,竟与燕生老师相逢在第一展区。“大展”中名家荟萃,还有港台诗人展区,我的组诗《小城风景线》被置于二题位置,也算是给燕生老师争了脸。令我诚服的是,我组诗中的那一首“卖刀人”,原题为“哑巴卖刀”,是之前燕生老师亲笔改过的,诗中也删去一字,仅此数字删改,便使意境大不同了。

写到这儿,我得插一句,按照燕生老师当时的身份和影响,他想在外边发几首诗,那应该算不上一件事,但却鲜少见他在报刊上露面,他是宁可牺牲作为一个诗人应有的收获,也要避嫌自律。那时,他作为《诗刊》编辑部副主任,身居诗歌最高殿堂,能做到如此清正,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敬畏的职业操守啊!

话再说回来。由于我白日须为稻粮谋,夜来才能挑灯创作,经不住长期煎熬,便罹患视神经萎缩诸疾,创作势头被迫减速,燕生老师来信询问情况,嘱我“还是先留得青山在吧”。

大约1989年元旦前后,单位上派我赴京出差,一下车,我先直奔了诗刊社。孰料,燕生老师偏也患了眼疾,在家养病。问明他家住址,我便匆匆寻了去。

敲开家门,燕生老师怔了一下,遂直呼我名,一只手使劲按在了我肩上。他呵呵笑着,拉我落座。“茶,上茶,上好茶!”他还是那么有趣,我也笑着赶紧接过沏好的热茶,先是就眼疾同病相怜了一番,突然,他伸手:诗呢?我说:没有哦,只带来一肚子苦闷呢。苦于不能挣脱瓶颈,那两年工业诗我极少涉足。燕生老师说,你不能把自己的“根”扔掉呵!聊了足有一个半小时,使我很有些“柳暗花明”的感觉。时近中午,燕生老师执意要留我陪他喝两盅,怎奈与出差的同事先有约定,只好拂了他的兴。

返鲁后,我很快写出以企业改革为背景的一个组诗,这组诗写得随性、放松,从形式到语言,都做了刷新尝试,完全区别于我过去的工业诗。当然,这种变化,得益于在燕生老师家那场谈话。这组诗在《诗刊》1989年5月号被作为重点作品推出,卷首语的点评这样写道:张敦孟的组诗《工厂的幽默》,写得别有情趣,也说明了写实主义诗歌的生命力。

当时,连我自己也未预知,这几乎成为我诗歌生涯的谢幕之作。


由于眼疾复发、工作变动诸因素的困扰,我后来逐渐淡出了诗坛。燕生老师为我惋惜不已,我也深知辜负了老师的栽培与期望,每每倍感愧疚无以释怀。

如今,尽管燕生老师早已离我们远去,但“青春诗会”却薪火相传,绵延至今40余年。人们把“青春诗会”喻为中国诗坛的“黄埔军校”,把燕生老师誉为“青春诗会教父”一一我想,这不止是一种褒赞,更是对历史的由衷回望与崇仰!

让人欣慰的是,燕生老师的爱子王晓笛,赓续了父亲的诗歌情怀,成为了著名诗歌活动家。在诗刊社编的《致青春一一青春诗会40年》一书中,他承担了执行主编的重任,从组织策划、资料整理、出版发行诸多方面,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费尽周折,历时三载,终于成就了这部洋洋八卷的重要文献典籍!

正是由于这部书的起因,我与晓笛先生在微信通联三年多之后,有了一次见面的机缘。从他身上我重新感受到了燕生老师的风范,往事如潮水般激荡在心头,进而转换成了这篇文字。我把此文谨献给远在天堂的恩师,以表达永远的崇敬和怀念;也献给热心的读者,一起分享当年一个诗歌作者的幸运与幸福。


作者简介:

张敦孟,山东淄博人,生于博山,祖籍淄川。曾任山东邮电报淄博记者站站长、淄博邮电报总编辑等。198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山东分会(即山东省作协前身),1986年参与筹建成立山东省青年诗人协会任常务理事。1982年、1984年两届入选《诗刊》青春诗会,是青春诗会史上唯一两次被推介的青年诗人。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活跃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诗坛,其工业诗与城市诗尤具较大影响。


一枚落在1957年《诗刊》上的印章


胡松夏

这不是斑驳的竹简,而是一枚鲜红的印章,这是一枚刻着我的名字的普通藏书章,跨过六十多年的时光,落在了1957年《诗刊》泛黄的封面上。

对于《诗刊》,我只是普通的读者,而《诗刊》对于我则是高悬于诗歌苍穹中明亮的星辰。

二十多年前,我在燕山深处的某军营服役,由于远离城市,日子紧张而单调。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阅览室读到了《诗刊》,那是一本印刷精美的16开期刊,以“诗”为“刊”,给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些优美的诗句犹如划过夜空的微风,或者流过大地的江河,让人爱不释手。于是,我从此与《诗刊》“结缘”。

那时,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读到新出版的《诗刊》,我在委托驻地县城邮局附近报刊亭的朋友订阅的同时,有时还请去北京出差的战友帮忙购买。遗憾的是,由于工作的临时调整、外出学习等,订阅会偶有中断,但对于能够拿到手的每一期《诗刊》,我都会认真阅读和学习,一边揣摩优秀诗作的构思,一边探寻别人的措辞技巧。随着时间的推移,读书与写诗已经成为我业余生活的一部分。

“燕山雪花大如席”,冬日的燕山天寒雪多,雪时常与哨卡为伴,或轻盈飘落,或漫天飞舞,无论天气如何的变化,我们的战位执勤的程序都是岿然不动的。有一次,夜晚执勤归来,对午夜飞舞的雪略有感慨,便提笔写下《减字木兰花·雪夜站岗》,寄给了《诗刊》。一个月后,我收到《诗刊》编辑部江岚老师的退稿信,告知稿件第三审未过,落款时间为2003年12月。

风从山谷吹过,云从天空飘过,一群鸟的鸣唱汇聚成生动的诗行。大地上,每一天都在继续,我则是工作、学习和读诗。后来,因为工作的需要,我离调离了燕山深处的那座军营。

新的单位依然与山为邻,大门口多了一条奔腾的河流,河从山中蜿蜒而来,清澈的水日夜冲刷着岸边的石头,水与石头的磨合就像一首首欢快的诗,有时舒缓,有时急促,给人以不同的艺术感受。

这里距离邮局很近,我报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邮局订当年剩下的几期《诗刊》,邮递员的投递都是非常准时的。工作,读诗,学习,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书柜里的《诗刊》也越来越多,从几本到几十本,到上百本,虽然每次不是一字不漏的通读,但至少每一期的主要内容都会仔细的浏览。在这里,我的诗歌首次在《诗刊》发表;在这里,我的诗歌获得了《诗刊》社和广东中山市委宣传部主办的“伟人孙中山”同题诗歌大奖赛的三等奖;在这里,我参加了中国第四届诗歌节;在这里,我先后出版了8部诗歌作品……

“因其流亦可溯其源”。《诗刊》,以“诗”为“刊”,海纳百川,培养和成就了无数人的诗歌爱好与梦想,成为世界诗歌史上一道亮丽的风景。我热爱文学,对诗歌情有独钟,尤其是对承载诗歌风雨、辉煌与梦想的《诗刊》更是情极深、爱极深!

为探寻《诗刊》的一路风景,我陆续收集了1957年1月创刊号至2002年之间所有的《诗刊》,当那些散发着历史气息的刊物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我的书柜时,我内心的欢喜瞬间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所取代。“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钜”,这是一项属于个人的“文学工程”,在漫长的文学征途中,唯有拒绝所有的哗众取宠,将真实的内心融于文学的表述才是唯一的出路,任何时候作品都是最好的证明。

以“诗”为“刊”,厚德载物。当一轮鲜红的旭日从东方的大地上冉冉升起时,光芒照亮那一枚落在1957年《诗刊》上的印章上,火红的色泽与沸腾的血脉相互融合,连接着厚重的历史与辉煌的未来,让诗成为跨越时空的铿锵之韵。


作者简介:

胡松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在《诗刊》《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等有作品发表,已出版《烈火青山》《甲午》《山河》等8部诗歌作品,作品被中国现代文学馆、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等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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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刊》作品剪贴本


马晓鸣

在我书房的一角,整整齐齐地码着5本作品剪贴本,有的已经泛黄,有的还是新的。这几本作品剪贴本的内容全是从《诗刊》上剪下来的,有一本已陪伴了我20多年。

从小,我就喜欢读书看报,遇上自己喜欢的文章,我会收集起来,年年岁岁,居然收集了一大木箱。木箱中的报刊像我的秘密花园,有空的时候我总会去逛逛。这其中,有我到处淘来的几十本《诗刊》。最老的一本是1979年6月的,封二有一幅《山谷回响》的版画,由于那幅画与我家乡的一处风景太相似了,我是常看常着迷。这一期我十分喜欢徐敬亚老师的《早春之歌》,“春天的日历上并不是篇篇都印满鲜花,/春天的疆界并不全都和火热的盛夏接壤。/不要忘记,她的另一端还连着冰雪呢”……虽然有的句子读不懂,但是那种妙不可言的阅读享受是从未有过的。也是因为这一期的《诗刊》使我爱上了《诗刊》。

我的木箱中收集的《诗刊》有1983年的、1987年的、1990年的等,都是东一本西一本的。有一年,我就要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了,很舍不得与这一木箱书报作别,但也不可能把这口木箱带在身边。那个年代,许多青少年都有一个笔记本,上面手抄着自己喜欢的诗句、名言等内容,有的还在上面贴着自己喜欢的明星头像或报刊上的插图。于是我灵机一动,不如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把我喜欢的文章剪下来贴在上面?说干就干,我去商店买来了一个较大的笔记本和浆糊,同时找出了母亲做针线活的剪刀。问题来了,这么多的书报,我不可能全部剪下来啊。通过一番取舍,我决定只剪《诗刊》上我最喜欢的作品,于是我将1979年6月号《诗刊》封二上的版画《山谷回响》剪下,贴在笔记本的扉页,然后就一本一本的翻,一首首的找,一首一首的剪。问题又来了,有时一首诗不是全排在一个页码上的,如果全部涂满浆糊背面的内容就看不见了,在翻书的过程中我受到了启发,参照装订书刊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剪下来的作品左边涂上筷子宽的浆糊粘贴,之后翻动自如,一点也不影响阅读。同时还在作品下方,用钢笔写着是哪一年哪一期的……前后用了差不多两天时间,几十本《诗刊》就浓缩在笔记本上了。

在外读书期间,当感觉苦闷、当情绪低落时,我就会翻出《诗刊》作品剪贴本,阅读上面的诗句。我至今清晰记得这两句:“儿时的小蝌蚪已长大/长大成青蛙了/”(这是梁上泉老师发在《诗刊》1990年第10期上的作品)。是啊,我已是快要成为“青蛙”的人了,不再是“小蝌蚪”了!心上的忧愁瞬间被剪贴本上的文字治愈。课余时间,我总会翻起剪贴本,一遍遍阅读那些精美的诗句,在分行的阅读中感受诗歌的魅力,释怀年少的情愫,点燃青春的热情。是我的《诗刊》作品剪贴本陪我度过了难忘的青春岁月。

后来,我南下广东打工,这本《诗刊》作品剪贴本再一次装进了我的牛仔包中。闲暇时,我仍然喜欢阅读,常常在报刊零售亭购买杂七杂八的书刊。购买《诗刊》我是一期接一期的,从未间断。打工的地点不稳定,这里几个月、那里几个月,不可能带着购买的书刊到处跑,我又“故伎重演”,再次买来一个笔记本,将《诗刊》上喜欢的作品剪下来贴上去。“生活在幻象中流动/未来在现实中潜藏”,“在这座城市幸好我拥有一部电话/能听到远处的声音”,“是否天空博大的温柔/会轻轻覆盖/这深深的忧伤”……在他乡,我在这些诗行中获得了慰藉与力量,我从一个区电视台的打工记者,成为某报驻广东记者站的记者,变成人们眼中所谓的“白领”。打工几年间,我有了第二本《诗刊》作品剪贴本。

2005年初秋,我回到了家乡有了较为稳定的工作。从此,我年年征订《诗刊》。变的是时间,我的“《诗刊》作品剪贴”这个“嗜好”从未改变,有空时,仍然把《诗刊》上喜欢的作品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这些年剪剪贴贴,居然又生产了3本。

阅读《诗刊》,使我爱上了诗歌,爱上了文学创作。我的习作先后在《诗刊》发表了3次、获得《诗刊》举办的诗歌征文奖4次、《诗刊》社还邀请我参加了两次采风活动。同时,我还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是《诗刊》充实了我的生活,丰富着我的人生。

这厚厚的5本《诗刊》作品剪贴本,每次翻阅都是一种回忆一种学习。作为自己留给自己的特殊礼物,我会继续保持这份热爱,我的《诗刊》作品剪贴本也将会有第6本、第7本……


作者简介:

马晓鸣,贵州石阡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铜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多次获全国、全省文学奖。



一块石头敲开《诗刊》的门


希冀

我是十里河里一粒无法流转的石头。诗歌,就如飞过河湾的家巴雀,为我捎来近处的炊烟,远方的云朵。

大学毕业,我回到家乡塞北小城——左云县。先是在农村教书,后又调回自己的母校左云县第一中学。 真正尝试写诗歌,始于2016年。为孩子们讲解诗词时,忽然间萌生创作的冲动。那一年又刚好到省里参加培训时路过一家书店发现了《诗刊》,要知道在县城的新华书店根本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杂志。一展读便深醉其中,索性买回近期的三本,连夜读完。

与《诗刊》的第一次邂逅,如同人生旅途中遇到念念不忘的知音,这位知己不仅让我挂记, 还为我打开了生活的窗。从此我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是半方小城,三尺讲台,一群孩子,更添了二两诗味,万千新奇。

后来,我再几次三番跑去市里大大小小的书店,却终未寻到《诗刊》的影子,遗憾极了。我不禁为纸质刊物,尤其像诗歌类纸刊的艰难处境而感伤。但也想到人间不乏烟火与温度,那位省城里卖《诗刊》的书店老板一定也是充满诗意的人吧。

再后来,我干脆从网上订阅《诗刊》。2017年至今,我从未间断过。那一摞摞厚厚的刊物是我和孩子们的共有财富。摘抄和阅读课上,我会把书一一分享给孩子们读读抄抄。由此,我带的学生里也出现了不少小诗人,他们的诗歌也常常在网络和各种刊物上发表,有好几个还拿了许多全国性大奖。

我常常想,真应该感谢诗歌,感谢《诗刊》,不仅让我这块石头,也让我的一群小石头们拥有里十里河以外的潺潺流响。

在中国诗网注册发表诗歌始于2020年末。其时,阅读多于发表,尤其是的“每日好诗”栏目,我几乎每一首诗都摘抄下来,反复品读赏学。2021年3月,我的一首《石头》敲开了“每日好诗”的大门。当时还没有直播环节,光是专家老师的朗读和点评,就让我激动不已,我 一次次听,一遍遍读,从此感觉一块石头的胸腔里竟然可以收纳天空海洋,以及世外云烟。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由中国诗歌网推荐,这块《石头》也敲开了《诗刊》的大门。现将全诗附录于下:


石 头


东山头的那些大石头

和羊倌一样平平稳稳

从拉蛄蚂蚱的斗鸣里坐到夕阳昏睡


南河湾的大石头,被水冲刷成

流年断章,小石子

旋起水花,散成陈年旧事


家门口的石头属于父亲

种地回来,打赤脚坐下

把脚上的泥土磕落在记忆的梦里


每一块石头,都有搬不走的地方


是啊,“每一块石头都有搬不走的地方”,家乡的泥土、山水、亲人是我创作的源泉,而中国诗歌网和《诗刊》像是一道敞开的闸门,让我这块出生在小地方的石头也能随着十里河的流水流向更远的远方。

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一个小黑点的小县城来说,迄今为止似乎还没有谁因为诗歌创作登上过《诗刊》。这莫大的惊喜与鼓励更坚定了我追求诗与远方的道路,从此我的诗路诗风也更加开阔大胆, 现代诗与古体诗也屡见各类省刊、国刊。

因为常常读诗写诗,我的孩子们语言表达能力不论在口头上,还是书面上都有极大提高,语文整体成绩也在全县名列前茅。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的情感也更细腻丰盈了,他们常常笑着对我说:老师,诗歌让我们看树已不只是树,山山山水水都有了生命和情感。

我的一个在全国诗歌大赛中斩获金奖的孩子,这样写《雨》:雨一到夏天/就有着坏脾气,像极了我的妈妈/但我还是原谅她;一个男生写《跛脚的奶奶》:背我去邻村买雪糕的奶奶/挥镰刀,炒豆子,叠娃娃的奶奶/常常跛着脚,深一下浅一下地/把我领回有故乡的童年;一个小女孩这样写《十里河的草》:十里河的草/像极了课上的我们/表面上按兵不动/实则有一颗/吞并春天的野心……

其实,诗歌岂止让孩子们有了吞并春天野心,他们的老师更加野心勃勃,我希望将来孩子们的诗歌也能登上《诗刊》,让诗歌的翅膀助他们飞向更广远的天空。

一块石头没有遇到诗,只是石头 。

十里河宁静纯澈,河里的小石子都是幸运的。他(她)们与诗和《诗刊》的故事还在流淌……


作者简介:

希冀,教师。山西大同人。山西省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组诗《群山帖》发表于《诗刊》“双子星座”。著有现代诗集《倾听摩天岭》《塞土》。



80年代买“诗”记


李拜天

从初中开始我便喜欢上了诗歌,于是开始偷偷地在日记本上练习,几个学期下来,虽然“诗”写了一本又一本,但总是不敢拿给别人看,直到有一次不小心被语文老师发现,我的大批“诗歌”才在小范围内被公开。

上世纪八十年代,没有网络,读诗可算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尤其是在远离都市甚至远离县城的乡村。在我就读的那所乡村中学,能接触到的诗歌除了课本上的可怜的几首,就是当时学校比较流行的《作文周刊》《作文通讯》等学生刊物上偶尔刊登的比兔尾巴还短的几行分行文字,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故乡县城唯一报刊亭邂逅了《诗刊》,我才算接触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诗歌。

我如饥似渴阅读着上面刊登的优秀的诗歌,尽情的接受着诗歌的洗礼。兴奋之余,又有众多难题又不得不面对。要想第一时间买到新出版的《诗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题一就是不知道刊物什么时间才能来到我们县城,难题二就是来回一次县城40多里的路程,其实最难的还是每次购买刊物所要需的不菲的费用!

那时到县城,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相当于一次远途跋涉。由于路途“遥远”,之前去过县城的次数屈指都能可数,而且几次都是正月十六和村里的同伴结伴一起徒步去看踩高跷。更何况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可不是想啥时骑就能啥时骑的,那辆自行车父亲可是宝贝的要命,父亲还要靠它偷偷地做点小生意,来支撑起一大家子生活的希望。

好不容易编个理由缠着父亲“借”来了自行车,兴冲冲的朝县城飞驰。由于车技太差,加之坑坑洼洼的土路,连人带车摔倒更是常事,(幸亏那时的乡村土路上车辆只有马车和自行车,即使发生意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好容易上了柏油马路吧,车还经常掉链子。就这样经历千难万险到了终于县城,来到那家报刊亭,还经常遇到刊物没到的情况。即使是一切顺利,把攒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凑齐的4角钱买来新一期的《诗刊》,虽然幸福的要命,同时也心疼的要命。

那些年,买一本《诗刊》一开始4角,后来涨到0.55元,到1988年已经涨到了0.7元一本。因为要攒钱买《诗刊》,学校门口小摊上卖的让人眼馋的零食一次都没能买过,但我一直都没后悔过,由于经常读《诗刊》,诗艺不断得以提高,习作也开始陆陆续续在当地的报刊发表出来。我至今还记得习作第一次变成铅字那一刻,感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一幕至今还犹如在昨天。

后来进了城,参加了工作,再读《诗刊》不用那么辛苦了,但我喜欢《诗刊》的“毛病”一直改不过来。从河南到四川,从乡村到城市,从读者到作者,最后一直到一家诗歌刊物的编辑,再到离开编辑岗位。

尤其是最近几年,每到周末,我都会带一本《诗刊》到郊外,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从第一页开始,一首一首大声的读每一首作品,然后将读到的满意的作品圈起来,以便平日仔细研读。我曾写过一首《给小草读首诗》,就是近几年在郊外读诗刊的真实情况的记录。


给小草读首诗


为了活在珍贵的人间,我必须低下高傲的头颅

按住内心的澎湃和诗歌,假装随波逐流

只有来到旷野,面对一棵棵小草

才能抛开一切顾虑和禁忌

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呓语、说笑、读诗,想大声就大声

想怎么读就怎么读。完全不用顾及任何人的感受和议论

那一片荒地,由于熟悉了我的声音

我每次到来,小草们都排成诗歌的队形

让我尽情的阅读


自从开始给小草读诗

我就彻底理解了那个对牛弹琴的人


作者简介:

李拜天,诗人,专栏作家,中国诗歌观察者,原星星诗刊编辑,现居成都,七十年代初出生于河南封丘,封丘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等。诗歌曾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深夜与词语交谈》《前天以前》《诗60首》等。文史专著《陈寅恪:自由独高标》(与人合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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