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蔚蓝》
高鹏程 著
《诗刊》社 选编
中国言实出版社 出版
由《诗刊》社选编、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的系列丛书“新时代诗库”推出第二辑。
高鹏程的《大道蔚蓝》作为第二辑的第七本诗集正式出版发行。
《大道蔚蓝》诗歌选
宁波
最早是三条江在此交汇。孕育了一座东方大港
最初的胚胎。
慢慢地,它们承载的帝国的荣光开始沿着
海上的丝绸之路向大海以外延伸。
仿佛它不断变化的名字,这座城市的命运
始终在水中晃动。
那些来自海上的波浪逐渐逼近它的角落里一座
古老的藏书楼。
一艘海上来的船,带来了一座教堂
和一座海关。
一百年多前的烟尘终于散去,终于
这座城市像它现在的名字,
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一座教堂和一所海关
与一座古老的书院由对峙达成了一种
微妙的平衡。
接下来的若干年,
它的十字尖顶流下的钟声以及
从窗外传来的汽笛,逐渐替代
那些线状墨格里
古老的河床,完成了对一座城市的浇灌。
但这也是过去的事情
一座教堂,它哥特式的华美穹顶,
毁于最近一次的大火。
如同百年前的那片大潮,
溅湿了木质书厍里发黄的书页。
而一座中西合璧的海关,于最近
得到了全面的整修。
对于教堂的损毁,我愿意做这样的表述:它只是
在提醒我们
对于用旧的事物,有必要经过一次火的洗礼,
然后在废墟上把坍塌的信仰重建一次。
而一座崭新的海关则意味着,
一座经过百年风华的城市
已经拥有了吐故纳新的蔚蓝胸襟。
天一阁
高阁紧闭。书厍沉默。
架子上的灰尘,比书页更厚。
据说,灰尘下的墨迹里,
藏着比烛光更亮的东西。但也有
我们未曾发现的黑。
依旧在下雨。
雨滴,据说来自古老的易经爻辞,也来自于
一个年轻女子的泪腺。
作为一个参观者,我并未读到其中的任何一本。
我没有黄梨洲幸运
也不比钱秀芸更加不幸。
时至今日,所谓善本的标准
将被重新定义。
雨在落。
时间的霉变也从未终结。
一个年轻的生命比发黄的纸页更加脆薄
但架子上的书,依旧保持着无辜的沉默。
终于,它包裹在旧钟里的昏睡
被光线和涛声唤醒。一滴来自海上的浪花打湿了
它书厍的一角。
一只发黄书页中的蠹虫
化成了一只蛾子
飞向古老馆阁旁的新柳
在涛声停歇的间隙,兀自震动新生的翅翼。
注:钱绣云,范钦儿媳,为读天一阁藏书而嫁入范家,但终生无缘登楼。
港口博物馆
桅帆不见。龙骨朽腐。
曾经在海水中荡开的涟漪,已经被置换成了
船木中最深的木纹。
时间如同淤泥。很多事物,只有成为遗迹
或者遗物之后
它的意义在开始闪现——
一叶薄薄的金箔上,依稀还有波浪的起伏
依旧在承担
历史的某种颠簸。
当丝绸在海面上铺展
帝国的荣耀,如晚霞般绚烂而又迅速消逝——
多年后出水的瓷器,依旧闪耀着往昔
珍贵的秘色
远航结束了。而作为远航的愿望还在
依旧有人从被风浪和礁石磨损过的地方
听到了水深之处的召唤
如风。如塞壬的歌声
鼓动着又一艘船,向着未知的水域去重复
古老的冒险。
在灵山顶再次眺望姚江
一列时光中的液体火车。
(当然,对它的比喻还可以有更多的喻体。)
最通俗的,也许是
最恰当的:母亲
一江舜水,哺育了两岸七千年的时光。
时间和空间在它的源头交汇,带来了上游
一粒稻种
和一片桑树叶子。
如今,它哺育的两岸荣光已再次
沿着海上丝路向大海以外延伸
在灵山之顶再次眺望姚江
依旧是一个华衣素服的母亲
宽大的衣襟:一边是山寺、乡野、村庄、正在灌浆的稻田。
一边,是正在崛起的都市新城。
而此刻,出现在辽阔江面上的那艘船,
正来回穿梭,
像一枚针,缝合着衣襟上百年沧桑带来的裂隙。
分界洲岭
候鸟到了这里,卸下了翼翅上的风尘和疲倦。
船队到了这里,修整、补给,
寻找向导和打探水路。
一阵风、一片云脚步踉跄,到了这里
终于兜不住一腔委屈。
于是,便有了一个奇迹:
分界洲岭,一边
是绵绵不绝的雨脚。
另一边,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仿佛此刻,一个借助金属翅膀
来到这里的人的心情。
在岭上徘徊良久,他似乎听见有人说:
人生失意无南北,鸿飞哪复计东西。
有人又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然而生活总会是在别处,远方
永远在远处。
风雨过后,船队完成补给,继续向前。
而岭上徘徊的人,在洗清霜雪和风尘之后
他将像候鸟一样,借助一双金属的翅膀
再次北归,那里,仍有莫测的风雨在等待着他。
注:分界洲,位于海南陵水境内,又名牛岭,北汉南黎以此为界,南北气候也以此为界,故名分界洲。
泉州:灯火之城
饭稻羹鱼,瓮牖绳枢……
一盏风灯,挂在低矮的海蛎厝屋檐下
阿爹在屋外讨海,阿娘在屋内忧戚
风吹灯晃
日子在舢板和简陋埠头的磕碰声中延续
风吹灯晃
一批来自中原地区的人,陆陆续续来到这里
豆油灯,铜油灯取代了更加简陋的鲸油灯
风吹,灯火一闪,一闪
又一闪
后来,一盏灯忽然挂满了桅杆
潮起渔火辉映,潮退万籁俱寂
一灯如火,如水中铺开的丝绸
当潮水再次涨起
泉州城内忽然出现了一群高鼻深目的
波斯人,阿拉伯人,用熟练的泉州方言
满大街兜售香料、珠宝和药材
入夜之后,不熄的灯光照着红砖古厝也照着
街巷里圆形、尖顶的各式建筑
潮水混合着渔火
让一座混血之城,别在亚洲版块
和太平洋版块的夹缝里,仿佛一朵绚丽的彼岸花
在一拨一拨又一拨的潮水中
明明灭灭
又若干年
我从海上归来,
在码头边一幢番仔楼的酒吧前坐下,搅动
德化瓷内的一杯蓝山咖啡,
昏暗灯火,让我错把一株三角梅当作前世的情人
泉州:三桅古船
再也没有惊涛骇浪,没有对彼岸的渴念,
没有异国他乡的风
吹拂到你高悬的桅帆上。
西南风不代表起航,
东北风也不代表归来。
你的躯体已是一本陈旧的书
夹在地质的泥层当中。
若干年后,人们从淤泥中挖掘出你
然后小心翼翼地
取出你最后的页码上,最后的字符。
那些曾经闪烁炫目光泽的金、银、铜质器皿
锈迹斑斑。
那些曾经流动着水一样温润质感的瓷器
长满了海蛎。
那些曾经散发着帝国荣耀的丝绸,变幻成了另一种光芒——
若干年后
一位印度诗人这样写道:让你的生命中有足够的阴云
来制造一个绚烂的黄昏。
在你那个时期,这些诗句当然还没出现
但你以实际行动完成了它:
当你在暮年选择一个阴云或者暴雨的时刻
讲衰老的骨架倾覆于蓝色水面之下,
若干年后,人们从你重新出水的桅杆上
再次看见了最后一抹帝国的晚霞。
归来
海风吹着桅帆
破成分碎片的篷布仍然紧绷
挂满藤壶的船身似黑色的礁石,几乎是钉在大海中
暮色沉重,从桅杆上方滑下
时刻,海面苍茫
只有船身沉重的吃水声和水手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也有没有睡着的
有人在甲板上哼起了吴语小调
有人唱起了越人歌
有人躲在舱内,捧着一纸沾满盐斑的侨批
四野低垂,星汉灿烂
顺着出现在东方天宇的一颗大星眺望
有人似乎看见了万寿塔,有人闻到了刺桐花的香气
有人甚至看见了明州城内的小巷
一扇灯火下
几只圆圆的汤粿,安静地泊在一只长沙窑的白瓷碗里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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