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杉
张泽雄

我不写鸟，因为鸟翅没有扶住白云。
也不写芦苇，它们只能在水面得寸进尺
我写池杉——
写下池杉和白云的顿悟。

种下，它就不走了。它不择流水
它亦非池中之物。在水患与鱼米之外
在白云溺水的旁边，它扶住了
平原的另一个穹顶。

不仅仅是陷落，平原的梦淤积在这儿
更不是妆点。渔鼓和皮影早已
成为流水的拖腔；水中杉林，更像一件
天外来物。白云把梯子撤了

一树树池杉，唯有挽着平原一路向上
唯有头顶的光，降下悬停的尾翼
让一棵棵树，成为白云的扶手。我知道
天空才是它的道场。

 

想起父亲
雷黑子 

把雷声种在田间
去收获闪电。
像父亲，面对一株感冒的玉米
揪心，而无策
手持虐心的锄头，伫立
在幸存者的暗示里，锛开雨帘
许多，父亲的焦急
摇着朔吹，足够伤寒的尾巴
游入我，渐渐昏迷的河心

乞求，从来感觉不到
自己是最糟糕的锅铲，那一夜
两穗陌生的谷子，从不同的角度
诊断一扇咳嗽的窗户
用珍重捆扎，父亲睡着后
稻浪连绵的哭声。请风，布置好
一间苏醒，可以
让我跪倒的棚，祭拜
最后一辆马车的残影

 

我在冬天里去放羊
子溪 

在冬天，庄稼收割了
只有我，还赶着一群羊四处游荡
就像赶着一场大风雪
去寻找山外面的世界
寒冷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羊羔
我把它抱起来，又放下
然后看一眼山谷里的野草
它们荒寂，平淡，像蔓延在我内心的孤单
有时候，羊群在积雪里行走
和远处的村庄连成了一大片
我于是把羊鞭高高举起来
像举着一缕炊烟
在山坡上慢慢地消失
还记得，有一个饥饿的黄昏
我把一只羊丟了
只看见，夕阳掉下去之后
有一朵洁白的云，像雪，又像羊
我眼泪吧吧的样子，成了
永不消逝的童年，后来的岁月里
每当我半夜惊醒过来
趴在木格格的窗户上看月亮
月亮也是白色的，忽远忽近
仿佛是我苦苦寻找多年的那只羊
还在田野里里流浪着

 

身后，正飘着雪花
李秀国 

老屋旁的草垛，那看不见的
温暖，在月亮下隐藏
有些事物还需要
在夜里打理，看看能否
从树的枝头跳进一条河流
不是在风雪之后的田野，感受
如何遇见喜欢的事物
和花草，幸好现在可以
窥见暮色爬上树梢
尽管它们有些疲惫，并有了
看不见的渴望，我记得
昨夜恍惚的月光，如落雨
一直悬挂在屋檐下
只有树和鸟，陷入
并不属于自己的孤独
在它们身后，正飘着的雪花

 

走钢丝的人 ——写给抗癌三年的周野芒
黄鹤权 

他答应过出租屋，不让旧物件再远去
——玫瑰花正困在一个
菜盆称王，还没有长成一座花房

他答应过你
把伤痕和糟糕的境遇，这最和睦的邻居
用力推出去
把上岸的讯息引进来
可，试炼场嘀嗒嘀嗒的声响再一次
吞噬了他。带他
撇下奋斗的一线。不立任何字据

他端坐在电脑前
如水滴编织的白云
跺着，湖面上空坚硬的谜面
多么羞耻。这一刻，
静止中的声音那么庞大
平静得，如新冒出的一朵嫩芽

他担心的不是
请求四处传播的白细胞
而是在
一个循环往复的节点
成为针筒的奴隶。这让他觉得
今晚的晚餐
开局并不那么完美

亲爱的，窗外的天色被时间拆解着
突然又暗了一点
他的答应，
正在远离今天
还好，一些问候带着玫瑰味道
还好有你。习武不辍，
会一手拥抱的巧招

让俗人获得被给予照耀一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