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有两手
叶邦宇
 
蓝，注定是给辽阔的
大海不够辽阔，再给天空
 
无论浪花跳起来，还是星辰坠下去
都证明——蓝，是有弹性的
 
有弹性——蓝，就可以
一手抓着空间，一手抓着时间
 
像一朵火苗，一手抓着风，一手抓着灯
像一脉传承，一手抓着蓝，一手抓着青
 
像一双眼睛，有一头抓不住时，就流眼泪
像一枚苦胆，抓住不放时，就会挤出苦汁

 

金沙江
杨发勋

为什么取猛虎下山之势
问问唐古拉山上的雪
问问一泻千里的落差，问问虎跳峡
便会知道它有多野。乌东德
踩了它一脚刹车，白鹤滩也跟着
踩一脚，溪洛渡和向家坝各又补一脚
由此，它凶猛的部分从了
操控者指令，去工厂转动齿轮、机床
并用内生的光亮
照耀人间，而它温顺的部分
继续走着未尽之路
我从它未端的视角看去，岸边那个小孩
用竹条在抽打它。他小小年龄
尚不懂得驯服这个词
也还未见识过一条江真正咆哮的样子

 

在一片芦苇中
曹戊

在一片芦苇中，阳光炙热
一只不知姓名的鸟
或是白鹭，或是鹤
再或是，一只
麻雀的幻想
突然从去年的秋天起飞
一片枯黄的芦苇
在我们的注视下
被几只鸟，或是长风
沉重的翅膀带起
托着整个大地的重量
一头扎进灰蓝色的
天空中，一只脖子修长
隐去身份的鸟
带走了这个下午
大地上，最沉默的寂静

 

马鸣山的大雪早已死去
东河西流

马鸣山里的雪比镇上大一些，白一些
它们先落在枝头，再落在草地
最后覆盖在河流上
想起这些，世间再无坚硬的事物

我无法将一片雪花准确描述
更别说一场大雪
正如我不能把难以低下的头颅，低得更低
想起这些时，有一些雪暗淡了下来

同样都是水做的，但我不是任何一片
雪花，漫天大雪更不是
甚至任何和洁白、晶莹相关的事物
想到这些时，它们已经死去

我不会向你提起一片雪花
更不会提起马鸣山悄无声息的一场大雪
当我忘记它们时，每一片雪花
会像春天一样汹涌地复活过来

 

低头吃草的羊
北君

不要打扰一只低头吃草的羊
即便你拿着尖利的刀子
不要打扰，这死亡前片刻的安宁

“它把头伸到了一个很深的地方
像草地为它打开的永生之门”

一只羊的幸福，是只低着头
那些草绿了黄，黄了又绿
吃了长，长了又被吃
草不会消失，草是它下辈子的命

吃草的羊眼角噙着泪痕
它抬起头，那把刀子冷风般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