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

作者: 2016年10月28日19:13 浏览:119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我在这条街的骨髓中旅行,
每日领受一份它的寒冷。
修路工人们正在忙碌,
铺下这一年度的沥青。
 
但初春傍晚的红晕
正离我而去,
仅仅留下模糊的预感。
在其他场合重复呈现。
 
雾气堆积在地铁入口,
像受伤的动物在蜷缩。
车厢里,人们的脸部如此之近,
他们随时能够辨认对方。
 
以漠然,以低垂的眼。
长久、缓慢地储存在这区域。
肃穆地等待被人再次发现,
在背包中,在城市的夹层。
 
摘下各种式样的帽子、围巾,
意识残留在绒布上。
我们惯习于这些形式,
在一阵大风吹来之前。
 
没有携带随身物品
也不借助任何比喻,
从它们那里逐级堕落,
或艰难地提升。
 
后来,一个女孩涂抹护手霜,
气息向四周扩散。
间或有灯光灭去,
印象暂时地消逝片刻。
 
继续擦拭这些秩序,
这抽象的生活,这些轰鸣。
一个老人,从口袋里掏出眼镜,
观察这些陌生人。
 
而多余的眼睛,先于我们而在。
沉默无言的生活
与诗歌无关;
心灵像晚餐一般成熟。
 
幻想中的店铺悉数敞开。
因和果同时陈列。
因和果纠缠在一起
好像死人无法分开的手指。
 
我们跟着钟表在世上漫游。
想想勃鲁盖尔的那群盲人。
我们对空虚做出
日和夜的姿态。
 
但困顿将保护自己,
我要重新收集那些忧虑。
它们分散了,像面包的碎屑。
我听到外面的洒水车之声。
 
很快这条街将被浸润,
像钉子嵌入木板,
像浅显易懂的教诲
在一颗心脏凹陷的地方。
 
几十年的忧愁
悬在空中,
瞪着这个时代。
唯有它看见我们的重影。
 
我想追随任意一个邻人
回到他的家中,
直到他确证自己
沉入某种重复过的睡梦。
 
但星斗们还停滞在那里
像狗群游荡在夜间的车库,
他们向我们抛掷杂物。
因为白色的智慧无家可归。
 
2014年冬


特邀专家 冷霜 点评:

这首诗写到的是城市生活的日常经验:在一日将尽时,乘坐满载着陌生人的地铁回到住处。我们熟悉这样的经验,在这样的时刻,地铁车厢里往往弥漫着疲倦的、漠然的、昏沉欲睡的氛围。然而,诗人却仍然警醒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不仅如此,他还试图(怀着一份忧虑)去理解眼前的这一切,在它日复一日、习焉不察的表象之下的因果和秩序。在平静的语调中可以感受到诗人力图超越于其上(“悬在空中/瞪着这个时代”)的严肃的意图。

诗的第一节有种令人过目难忘的强烈的抒情性。它的节奏和音韵,它的比喻和形象所酝酿的气氛(深入骨髓的寒冷),以及整首诗的四行一节的形式,都让人联想到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诗歌。甚至,诗的标题也让我们想到曼德尔施塔姆的同题诗(或译为“哀歌”)。而此诗的主题,也应该有着来自于俄罗斯白银时代诗歌的影响。在诗人极其克制的、如同被周遭寒意所包裹的语调里,也潜藏着一种罕见的热情:“我想追随任意一个邻人/回到他的家中”,不是先前老人眼中的“陌生人”,而是“邻人”,透露出诗人在观察到当代生活那种“无家可归”的根本境况之后,重新与他人产生联结的深沉愿望。这是这首诗最令人感动之处。

不过,这首诗也并不是无可挑剔的。可以看到,它的写作手法还没有很好地调和抒情与叙事,第一节中那种强烈的抒情性在其后的诗节中迅速减弱了,而似乎被这些年流行的叙事性写法所侵蚀,内含在这种抒情性中的鲜明的诗歌声音并未完全消失,只是由于被节制了的平淡的叙事,由于缺少带来弹跳和概括力的比喻,而逐渐变得干燥。另一方面,叙事性因素也因为失去了这种抒情声音的有力的统辖,在诗行的行进中略显拖沓和零散。与此同时,从第五节起,细节的呈现越来越多地让位于抽象的沉思和议论,“我们”也替换了“我”。

在我看来,这种情况的出现,也许与俄语诗的四行诗形式在汉语中并没有形成相应的“形式压强”也有部分关系,这个问题说来话长,这里就不多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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