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镜的人

秋霜在镜中
揽镜的人告诉我
白月光是如何爬上窗棂
一地落叶堪比满腹心事
没有什么应该忘却
只有怀念
 
揽镜的人，面容清癯
一袭长袍有古人遗风
他揽镜却不自照
他只照背影，照身前身后
无尽的虚空
 
他比落花更瘦
却比流水多情
他揽镜之际那一声唉呀
足以令山河动容
于无声处起风雨
 
他揽镜，镜在手中
犹如一块玄铁
割开时间的伤痕
揽镜的人只对我说过
镜花水月，他都清楚
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走夜路的人

星星点灯
走夜路的人
照亮旷野
 
心中的鬼在夜色中冲撞
走夜路的人
竖起领子
步伐快于虫声的节奏
又略等于虚无
 
也许是心有不甘
也许是路在前方
也许走夜路的人
夜路走多了
知道一路走下去
就能见到阳光
 
走夜路的人
掀开黑夜
就如掀开一床棉被
 

敲钟的人

敲钟的人
是一个沉默的老头
他把钟搬到旷野
敲给寂寞的生灵
 
多少次我劝他
人世太多罪恶
所有的人都亟需迷途知返
我说回来吧
敲钟的人
把钟悬在世贸大厦的顶楼
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我说敲吧
所有的人心都需要被唤醒
 
可沉默的敲钟人
回答我的
只有冗长而沉闷的钟声
送给我的
只有山峰一样的驼背
 

送花的人

送花的人
好像宿醉未醒
我担心有一天
她把自己当着花朵
送给别人
 
她给我抱来玟瑰
我却多次错过了到手的爱情
她问我可否改送百合
我却早已沾满人世的尘埃
我说勿忘我，繁星点点
人世浮华，人活着就是为了忘却
我说迷迭香或者满天星
我需要被解释被剔除被点醒
需要有一束光
把我照耀
 
送花的人
于是给我送来
一支手电筒
 

过河的人
 
我叫声大伯
过河的人转过身
稳住摇摆的船身
 
我说船太小了
风浪太大
这样过河
太过凶险
 
过河的人
撑一支长篙
点开波浪
一言不发
离开岸边
 
对岸就在不远处
闪烁金色的光芒
过河的人
穿云破雾
目光如炬
 
他让我稳住船身
才告诉我对岸其实并不遥远
只要划开破浪
就是坦途
 
我喊一声大伯
对过河的人
又信仼一分
 

不说话的人

不说话的人
他的聪明藏在心底
那么多的话
他说给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的沉默
比金子宝贵
他不说话
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
 
他偶尔穿行在我们之间
眼中有光和火苗
他多数时候躲在暗处
嘴角上扬，看我们终日忙碌
俗事缠身，无法自拔
 
都知道他和我们不一样
对待世界比我们都冷静
他不说话
可他的醒世预言
却一直飘在空中
 
他是我们的智者
我们都在等他开口
然后说出真相
 

搬石头的人

搬石头的人
终日在山上
巨大的石头
堆成一座山峰
更远的山野
一块空地
等待填补
 
搬石头的人
以前用肩扛
用手掀，以前他
一块一块移动
像蚂蚁搬家
总认为搬一块少一块
 
现在，搬石头的人
用上了钢钎和二锤
偶尔还用上了起重机和车子
他还修了一条路
直通山顶
他相信他搬的不是石头
是一座山
 
他不像西西弗斯
总是失败
他没有失败
搬一块少一块
他看得见自己一天的劳动
一个月的劳动
一年的劳动
 
只是搬石头的人
他至今不知道
那么多的石头
搬到另外的地方
垒成另一座山峰
让他仰望
 

手执木棍的人

无所事事的人
手执木棍
一路敲打
空空空的声音
在山谷回响
 
他要干什么
倒底来自哪里
没人知道
只是他在街上逗留时
一脸草屑
注定一生与草木为伍
低于星空
 
是心有怨恨吗
他的木棍在他的手里
唯一的武器
唯一对抗世界的方式
找不到和解的理由
 
就让他一路拍打
一直拍打
我们干自己的工作
过自己的生活
让他疯狂下去
证明世界不需要掌声
只需要一记耳光
 

背时的人

我们称运气不好的人
叫背时的
如果对他不感冒
我们又说他是
背时砍脑壳的
 
我们都说背时的
上你鸡巴卵当
当初是你让我入伙
当初是你让我跟到你混
没想到得这个下烧头
 
我们又说背时的
咬你脑壳痛咬你屁股臭
你狗日的佼般
你日嘛千翻
老子干算怕你
老子拿你干着急没办法
 
最后，我们都说砍脑壳的
你怎么不开车撞死
过河淹死，走路打扑趴高子
你个背时砍脑壳的
你倒霉就算了
你临死还拉几个垫背的
 
好不是好的人些
好不是好的生活
就被你三言两语
全都雨打风吹去
 

站着不动的人

站着不动的人
站在路边
好久好久了
我以为是一棵树
长了根
是一块石头
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他站着不动
还没有表情
不说一句话
就像全世界都欠他
一个道歉
谁都拿他不当人
 
好久好久了
我劝过他
别当恼人的风景
别戳在路边
傻傻的掂不了轻重
看不清方向
 
这必定是人人都必经的路口啊
你站在路边，对别人
多少是一种伤害
 

掉链子的人

关键时刻，他是
掉链子的人
 
他总是比别人少一根筋
总是在最后时刻
漏了底气
却总是在问题出现后
拍拍屁股走人
 
我都劝他，关键时刻
别掉链子
作为集体，任何一颗镙丝的松动
就会引起一座大厦的倾覆
仼何的一次不负责任
就会让所有人的努力
付诸东流水
 
可他总是在关键时刻
掉键子，最近一次是
舞台都为他准备好了
音乐都响起了
下面一片掌声
我们却找不到他这个人
 

进山的人

进山的人
进山好久了
唯一的消息是
进山之前，他告诉我们
山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找不到他就不回来
 
他两手空空
还没带干粮
他什么也没有交待
翻遍所有角落
也没有为我们留下遗书
 
他就这样走进了山里
走进了浓雾中
只有进山的小路
还留有他的脚印
他踩偏的几笼小草
还没来得及挺直腰身
 
他不是猎人
没有进山的经验
我们都说他狗日的
什么东西值得如此拼命
山高路远啊
蛇蝎横行
山里哪像山外
灯火辉煌，人人都
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