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书(组诗)

作者: 2019年04月29日16:07 浏览:491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寄居
“一直以来,你都寄居在一个虚无的词里”

救护车的鸣笛声里飞出的两只乌鸦
刚好被你的两个黑色瞳孔捕获;
在骨节的盲音处选择跳崖,坠入一滴血
这是你在酒精的麦芒上反复揣度后的决定

是玫瑰的香气,让你再次于光线里迷路
你不得不以罂粟的花瓣重新给自己
铺设有毒的陷阱;昨夜你把身体的器皿
固执地打碎,拼接成了白色的海岸线

不过现在,你完全可以用眼睛的石头
敲碎月亮坚硬的壳,“故乡”已经开始
在皮肤之外建造房屋;但仍有许多黑色羽毛
借以孤独的名义,在你的身体里漂浮

回来的路上,你每天都会看到
工人们在修补城市各个损坏的器官;
为何不把地球移植到孕妇的肚子里呢?
所有人就不必裸露、迷失在身体之外


雨中记


发射和拆卸子弹的一双手
是上帝的一双手
同时也是你的一双手

雨天,被瞄准的事物太多
无法预测哪颗雨滴
在谁身体的密室里被上进了枪膛

这和雨水毫无关系
体内隐藏灾难和冤情的人
使雨水变形和变质

索性,什么都不做
一个人坐在窗口
用眼睛去抓取人间危险的情报

因为下雨,使大地上一切事物连接在了一起
高楼大厦和茅草屋,金子和粪便
它们披的是同一件透明的外衣

然而,避雨并不能消解雨水给出的暗示:
雨滴正在射杀一同受难的我们
雨水正在以镜面的形式暴露并拯救我们


贫血症


路经切割机时,应该是铁的骨头被粉碎,
应该是无数个工人在用血焊接城市的缺口。
而事实上,仅仅是你一个人被一枚尖锐的词语洞穿;
施工现场,便瞬间成了你身体的爆破现场。

这些日子,一把刀一直在寻找最寒的那根肋骨,
你一直在贴合刀刃上最锋利的位置。
即便以最危险、最警觉的姿态行驶,
骨头的帆船仍会在海里慢慢下沉。

整整一天,你都待在一块玻璃的碎片里,
试图用白天的光线制造一个飓风口;
只要周围的事物引出一道闪电,
你就会立刻在一颗雨滴的子弹里引爆。

而现实情况是,你躲进一个废弃的工厂,
仅仅用眼睛去抓取一朵云里潜藏的风暴。
最后你从一尊坚硬的石雕里用力站了起来,
你的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片黑暗。


问诊


不必再用鱼鳞的刀片划破泛白的鱼肚,
白,就不该从背面漏出来;刺,早应融进肋骨。
自剖,这项危险的技艺,在你踏上
波浪的帆船时,就应该在体内彻底失传。

当然,任何一种黑都不可能一下子
断掉自己的底色,你仍会在吃一碗面时
不慎咬住一个坚硬的词语,然后像一枚蜘蛛一样
顺着自己的蛛丝爬到竹林的顶端。

于是,整个下午你一再寻找骨头里丢失的那枚记号。
不可能再回到你自身了,即使位置不偏离。
你听从理发师的建议,在头上种下一片沙漠,
不必再用任何一根银丝去垂钓一尾黑色的鱼。

最后,你仍未找到破解之术。只要时间
给出灵魂的临界点,另一个你就会从自身
跳跃出来。此时你正站在镜子稳固的中心
被头顶的灯光剥出体内潜藏已久的影子。


失衡


不能够从石榴的身体里,取子弹了。
黑,是一种还不太成熟的事物,因为
黑的不彻底;瞄准谁都会很危险。
对于“玻璃”这个词,身体一再涌出水银。

但又不能变成镜子,一条河
终归不能太透明,但又不能照见自己的影子。
你尝试从蝴蝶的翅膀上刮一些白色的粉末,
最后的途径是:在血管里用它们制毒。

从地铁里走出来之后,你就被缝在了
一个公文包里:黑色的公文包,
被宰掉的,凶猛的野牛的皮。
之后你开始在公司里大量地吞食文字。

一天结束后,你站在一片竹林旁边
窥听竹管里这几天装载的风暴。
一只老鼠突然从地面钻进下水道里。
你正被一枚落日的余烬,飞速地点燃。


医诊记


由于玻璃锁住光的缘由,乌鸦羽毛里潜藏的黑
仍在词语光滑的平面上打滑。
针脚即是阵脚。每一次被阴影洞穿皮肤
都是一次神秘的灵魂交接仪式。

不得已把昨夜西红柿的性事,蒙上一层
蔗糖甜蜜的轻纱,谎而述之。
你与冰箱里出逃的一团冷气
于午夜反复擦亮骨头里安置的显示器。

或许是医院里玻璃瓶的一次打碎事件
使注射器释放出肉体的闪电,击中一枚阿司匹林;
此时一颗从口腔科送出的牙齿,
被诊断为一座嘴唇失效的墓碑。

你看到的白色天使,有的可能只是蝴蝶的标本;
隐喻术也有失灵的时候,
口罩下是决堤的蚁穴。好在我听从医嘱,
只采摘身体里的白色盐粒和糖粒。

我到底有没有从金属的子弹里
被手术钳取出来?所有消炎药水
都采取酒精加大浓度的形式
灌醉一切伤口。最后,一滴鲜红的血液

孵化出一只清醒的火凤凰,化验单指示:
我没有病。但我确实一到夜里就感到
我的身体被偷偷放到显微镜下,
被他们一再试图取出细胞里的反抗因子。


梁祝


来就来了,何必掐那最热烈的一朵火焰灼我
坚硬的黑色行囊。现在逃遁的乌鸦都借你
蝶衣,开始塑我长亭短亭,我虚置的墓碑

竟也珊瑚一样妖娆起来。好吧,我承认
我是借以词语的鳞片肆意滑翔,并披上
黑夜的隐形衣,假装采摘星星碾出的盐粒

现在,我都交代了。其实我空无一物
唯一的词术,并不是我内心真实的形态
你知道的,凡以“术”之,必“熟”之

我要陌生的、愚钝的,最危险的路给你
假使这危险还不够,我要重新裹上我的壳
在自己的疆域里兵荒马乱,全军覆没

现在我们商量好了,假如我们同时看到对方
不管季节与气候如何,我们就把对方
指认成彼此身体里消失的那只蝴蝶


玻璃隐居


打碎的杯子,正在以蝴蝶啜蜜的形式
把闪光的部分嫁接到花朵甜蜜的入口上
你于露水的船舱中撑起鱼鳞的风帆

这是一次午后灵魂滑落事件回旋出的余波
下坠的速度恰巧吻合上次关于飞行的浅辩
我们都在各自的镜面上展示分身术和隐匿术

你说一定要在老虎的头骨上打造森林的墓穴
为何不在沙漠里举起仙人球尖锐的避雷针呢
同样是闪电在黑与白的隧道里交替穿行

八月已经在透明的蝉翼里脱身于坚固的囚笼
你仍在用壁虎的佛法,面壁悔过,贴身于
世界的反侧。一张小型的蜘蛛网,在暗处

把秘密的八卦图铺展开来。无非是从
苹果的核里跳进梨的核里,测量生活的甜度
要隐居,就到玻璃中的湖水里去


解剖书


在教堂的塔尖上失真的,不光是昨夜的那道闪电;
你坐在镜子前,不断被雨水的指针纠正。
一只白鸽子,在夜里寻找一枚可以居住的黑色纽扣。

他们从各自的味觉里走失之后,词语开始失效。
你路径水果铺时,一枚西瓜从刀刃里索回了血的钥匙;
而你,依旧呆在梨的核里,缝补甜的漏洞。

一个人的时候,你仍会在身体里锻炼骨头的磨合度。
你用蜂针酿酒,而不是酿蜜,你在蝴蝶的翅膀上
以鹤滑行;你唯独不喂养玫瑰这个词。

昨天,你就被告知赐予了一顶太阳的王冠,
而你更渴望的是,站上月亮的断头台,
从乌鸦的舌头上,取出墓碑的簧片。

一条鱼褪掉的鳞片,在水面的漩涡里形成回旋镖。
所有的光都孤注而行,斩断自己的光源;
而你仍留于一截烧断的钨丝,像滞于一段悬崖。


毕业记


你走后我身体里又多出来一条
断裂的肋骨。六月,是挤出沥青的一双手
抓住所有逐渐裂开的缝隙不放。

我们向滚烫的石头兜售过廉价的月光之后,
你开始用桌子上的半瓶墨水去清洗墙壁上
苔藓生锈的舌头。剩下的几个同学

在喝柠檬水,他们的嘴唇出现树叶的裂痕。
图书馆上挂满了变形的闹钟,指针疲软于
学士服和毕业照。正午房顶的弧度因热力而

变得扭曲,我们需要赶紧逃离这肃穆之地。
夜晚我们撩拨啤酒尖锐的金属泡沫,
让身体的刻度趋于湖水的镜面;此刻我们

只关心皮肤的光滑度和现实主义的蝴蝶。
痛饮过冰镇的星空之后,我们不得不把骨头
打造成一把坚实的锁具。我们都知道

晚餐的鳞片,才刚刚把光的透明度调暗,
在身体的锁芯里安置大海的弹簧是多么
危险的事;钥匙将永远囚于自己的凹槽。


雨中谈


小雨烹饪一株青松;青苔的嘴唇早就生锈了
需要打磨:镜子以窗玻璃的口吻给的暗示。
饮水的杯子突然涨潮,刻度正被雨水校正。

我们在午餐时刻,又碰到了闪光的鱼鳞。
我早就说了,不要在吃肉的时候
用一截骨头在圆桌上练习泅渡。

现在我们都溺水了,不得不借助一根鱼刺
在彼此的身体里漂浮;我们谈及的岸
在一截绳子打结的两端,各自蓄满了海水。

你问我毕业了仙人球的骨头和刺要不要带走
被蝴蝶的翅膀烫伤的书籍和书信还未痊愈,
要不要带着它们一起去南山找一位神医?

我示意你把雨伞从我们的头顶拿掉,
我们用干燥的目光一起去洗远方的树枝,
突然从我们的身体里飞出一群银色的水鸟。


独奏家


走近时,我才看到一只白天鹅
在他衣服上的黑色纽扣里舞蹈。音乐会可能是
一枚方糖沉入阳光后的巨大漩涡,也可能是
细节的脉络在树叶局促的骨骼和空间里膨胀、干枯

多边形的午后,他用锐角形的脑袋
去钓一尾圆形的词。他的影子被裸露在地面上
有时候是斑纹蟒褪掉它的皮缝补影子里的白斑
有时候,一条巨鳄突然咬住裂隙中黑色的尾巴

这么多的微粒当中,唯独他才是虚拟的一个
在下海口处调配一种酸性或者碱性的乐调
只为捕捉语言里最真实有效的成分
一个词不断坠入另一个词,直到他彻底消失

不止一次,指挥棒差点从他的肋骨里脱落
直到现在他仍在为一束光不断地确认位置
没有一个演奏者像他那样,面对一滴露水
反复地,将自己的身体打磨成贝壳的乐器


雨事


就用这雨滴的毛边,给你缝制一件精美的雨衣。
一整天我们都在一颗小小的雨滴里密谈。
我们用尖锐的松针酿蜜,偷吃月亮有毒的果子;
把皮肤当成伞布,把骨头当作伞骨,
来回在图书馆露天的顶楼穿行,
最后我们决定在雨滴的锁芯里练习泅渡。
(应该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你拿出桂浆,从一首诗中留白的地方
轻轻划出一只气态的鹤,
我们骑着黑色的字母在鹤背上滑行。
你的眼睛里突然跳出一只怯弱的梅花鹿,
我开始逐渐收起脊骨里拱起的词,
我想起多年前我们还不能确定彼此的位置,
多么危险的处境,如同
一块来历不明的石头。
此刻我们把身体的镜子一再擦拭,交给对方。
五点整中州路睡醒在教堂塔尖的指针上,
闪电一再涂抹雷声给你我传达的旨意:
若不能和雨水相爱,
阳光就是微型的液态子弹。
时间开始静止,像别在你头上红色的发卡,
我轻轻撩拨你耳畔的发丝,
世界转到了另一面。

“我们就在雨水里脱掉彼此的身体吧”。


夏夜提炼术


词,隐形的巫术。可以从木头里挖出佛珠
就必能从金属里取出子弹。
任何提纯之术尚未成熟。

夜晚可以再裸露一点,置真相
于玻璃之上:镜子和水面互为暗示。
吃螃蟹的人,挥动双钳焊接身体的缺口。

稳固的旨意就是,你必在黑夜里杀害
身体里的另一个。贝壳死于食物而非珍珠。
所以,真正使用巫术之人是你自己。

那酒瓶和身体是牢笼的一种吗?
酿酒之人是否精通脱身之术?
或者干脆说世间种种皆为醉态?

天气太过炎热,事物已融化掉它原来的面目。
为了应对太阳和月亮刺眼的光芒,我决定
剃个光头,在上面布满沙漠和仙人掌。


午餐


午餐的时候,我吃掉了苍蝇的一条腿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恶心,还有点恐怖
但我对自己说,这真是一顿美味

早些日子,只要谁的嘴巴里露出来
一丝苹果的颜色和声音,我就会
立马亮出刀子,砍掉木栅栏和铁丝网

现在,我极力避免这一点
我说我是秃鹫、是蛆虫;我让他作茧
设局,打断那几颗长歪的利牙

并伸长舌头对其他人说
“清醒点吧!你不过是一顿食物”
我们点头示意,如悟真理

我们走后,又坐下两个人
在同样的位置
共食一盘坚硬的鱼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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