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自己善
不敢说别人善
也不敢嗟叹天地的善
说出来的善是咬开的苹果
容易变质

我只说
玉米好 灯光好 收成好 联合收割机好
好的你和我
是两根明亮的染色体

好的人
大多生于好年景
好年景，大多好世道
谷穗摇出好世道
匠人工里的好世道
所有人把目光含肚里
扫好了门前雪
做好自家事

好世道寡淡
没有大悲喜，没有大声响
道像松稳的腰脊 绵延在丘陵上
赶车的人鞭子轻拂马背
开车的人都有一副慢性子
好世道的司机
珍惜每个路人的沉思
沉思回以安宁
路比天畅

好世道的厨子
不让菜游荡于锅釜之外
他让食材在最后一刻
走向荣耀的巅峰
入口的生灵不会轻易宽恕
造物的偏颇只能以美味冲淡
浓烈的哀愁
随烟气蒸腾 消散

好世道的捕猎者
只忙于生存
他让母獐与子不离散
让鱼不断苗，让万物不绝迹
万物承载他的命
他的命在那艘船上
船舷下是平静的眼

好世道的医生
人们称作大夫
他们每天只看十个病人
下班陪家人散步，或窝在家里研究
他们太过柔声细语
他们身上有光
只是远远照到
病就好了一半

好世道的战士
疏于战火，他们努力准备
让敌人体面的死去
他的敌人 是庄户人家的孩子
是张三的孩子 李四的孩子
是对岸人家瞧着长成的孩子
他会将米粟分给俘虏
会流着泪厮杀
他们的后人
在桥上相遇
谈论婚嫁与生意

遇上好世道的民族们
敬畏每一块裸露的土地
让它们照见阳光、吸吮雨露
种植最本分的作物
规规矩矩地用犁打垄，用双手间苗
一勺勺地浇灌最原始的肥料
土地厚戴农民
让其后人
世代躬耕

天辽地阔的好世道
草长莺飞的好光景
总难以长远
最漫长的皇朝已烟云尽散
竹简刻满了物竞天择
生，不彰其善
杀，不显其恶
生杀错落有序地排演
世道里徘徊不止的 是人心
人心不飘零
物种不凋落
便是好世道

这母乳般稠密的土壤
往复地孕育 回收万物
纲属科目也难概其全
这土里刨食的先祖
一饮一啄地生产 结合
三千大道也难逃其简
我活在这脉络深处的余温里
羡慕朝生暮死与善始善终
它们生生不息
是万物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