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甘霖滴进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高传文，一个大男人
四十多岁，小李村的贫困户
现在一家三口人
他的经历是传奇一部
虽没有烽火硝烟
也没见刀光剑影
四十多年，他的人生
却总是入不敷出
他的前半生经历了四个女人
有三个没能守住
其中，一个女人花光他的积蓄
乳腺癌也没能治愈
前几年，村里对他帮扶
给他改水，自来水通到灶口
给他改厕，家里没有了
人老几辈传给他的尿骚味
给他登记了
两免两降四提高一兜底
给他安排了六员一岗
给他买了养老和医保
他的儿子在城里上学
不要学费，每月政府
还按时发放生活补助
他干渴的心田
享受着国家扶贫政策的滋润
就像一滴甘霖，滴进
高传文焦渴的心里
高传文的人生，从此
迈上光明坦途

初到他家里，他老婆接待了我
他去了附近集市，给蔬菜找销路
这是他人生遇到的第四个女人
长相漂亮，衣着干净
脸上始终绽放着笑容
她是一个多么开朗的人
内心又装满善良的心思
而又有大方的谈吐
“老公今年48岁”
“自己52岁，儿子明年18”
“家里还有叁亩多地”
“自己的土地没有流转，
田地全是自己莳弄”
“种的时令蔬菜，
白菜花生，
玉米红薯”
“一亩地能收入两千多元”
“政府还发种植补助”
“前年，自家又干上养羊，
一下子喂上二十多只，
今年，他家卖掉十多只”
我看见她的羊圈里
仍跑着雪白的羊群
像一片祥云把她家人保护
她没告诉我养羊的收入
我想，从那爽朗的笑声
看到一种幸福与满足
好像是盛夏，一滴甘霖
滴进肺腑

离开他家，回到村部
我同村书记交谈高传文一家人
说到王庆兰，高传文的妻子
说到王庆兰的幸福，以及
贫困户家庭，一个女人
甘之若饴的满足。村书记告诉我
王庆兰也有不一般的经历
这是她的第二次婚姻
第一次婚姻对她是梦魇的回忆
每天那应接不暇的家暴呵斥
让这位善良的女子走投无路
她奋起反抗，她的防卫过当
结束了她那可怕的婚姻
也误伤了前夫
后来，是村里人联名担保
得到减刑，前几年刚从监狱走出
“坐过牢狱的男人，
才是真正的男人”
女人呢，不亦焉如
三亩田地，一个贫困户
把每天的日子过成故事
每一只羊都是他收获的甜蜜祝福
活泼的波尔山羊，每天围着她
天籁齐鸣，仿佛朗诵着优美诗句
“鸡栖于埘，
日之夕矣，
牛羊下来”
对高传文来说，王庆兰
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而
一滴水滴进王庆兰的心里
就像滴进王庆兰与他老公
收获之后的陇亩

我临离开她家
告诉她，知不知到网络李子柒
骑马、劈柴、做菜、煮茶裁竹
王庆兰摇头不语。我告诉她
可以学习直播，利用手机
“让儿子手把手教你”
告诉她，学会了直播
学会了网络营销
她家会有井喷式收入
她看上去却不置可否
她笑笑指着储存满院的白菜
还有脏兮兮的羊圈里的羊群
她望着眼前触手可及的现实
像一个天使，笑容可掬
像是悄悄告诉我:
“有一滴水，不想索要
一瓢水。只想感谢政府
送给我一滴甘霖，以此
收获甘之若饴的幸福。”

天塌下来，我个高顶着

单怀忠，李小村贫困户
今年五十
身高一米八五
在偏远农村，身高
不是财富。谚语有
“身高不为富，多穿二尺布”
英俊潇洒的单怀忠硬说
“天塌下来，个高可以顶着”
男子汉种地
不能马革裹尸
也不能当孬种

命运是一匹烈马
单怀忠半辈子，双手
死死攥着马的缰绳
却被马蹄子踢得脑浆迸出
单怀忠为人忠厚
27岁，结婚不久
儿子还牙牙学语
一次开车去送亲友的路上
那农用三轮车，一个趔趄
竟残酷地夺走了他的双足
“天塌下来，个高要顶住”
顶——天立地。车祸吞掉他的积蓄
出院了，单怀忠装上一对假肢
身高依然一米八五

赶上全村开拓脱贫路
大家首先想到单怀忠
可他需要的不是襁褓里的呵护
两不愁与三保障
残疾人生活补助
残疾人需要护理
政府代缴养老金
收益分红上马光伏
林业产业各项补助
贫困户低保水电费
心脏病与大病救助
所有的扶贫政策，像一潭清水
让单怀忠这条鱼可以生活无怵
可你一直坚信，天塌下来
只要还有一口气
自己个高要顶住

单怀忠开始在村里办起超市
超市货优价廉
自己服务热情
却扛不住附近热闹集市
不久就关门倒闭
第一次创业失败
没有改变自己初衷
失败不可怕，自己
还可以再辟新路
闯荡江湖，“此地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
你收拾好行囊，告别家人
去了南方打工
由于残疾，老板常拒你千里
你像霸王一样
虽不力拔山兮
也誓不回江东
浑身焕发出霸王的执着
租辆机动三轮，在异乡
你当起了人力车夫
无奈，江南的城市
公交就像草坪
更行更远还生
你的假肢拼不过
现代与大众出租
再一次经历失败之痛
你深深品味着
创业者的孤独

好心人苦口劝你
接受命运，很多英雄
都老死瓮牖绳枢
但你一直骄傲还有
上天夺不走的
一米八五
单怀忠回到家乡
翻盖起旧屋，重整旗鼓
利用政府创业帮扶
立志东山而起
八方拜师学艺
四处调研项目
单怀忠开始了养殖
他养羊二十多只
春秋寒暑
宵衣旰食
可是，幸运之神
何时能够光顾你的门户
创业本来是悬崖上舞蹈
一只羊腿，竟让你
葬身山谷。你前半生跌倒了
爬起。擦干嘴角血渍
抖掉身上泥土。单怀忠
相信失败才是成功之母。
挫折打倒的是弱者，单怀忠
永远不减自己的海拔高度

这次采访，你又踏上新的征途
东挪西借，政府援助
我看到又崛起一个新的创业项目
十头黑毛驴，如同你的十房姨太太
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住进你的别墅
贫困不是命运
反抗才能不屈
二十多年的经历
就像丘吉尔八十年前的呐喊
“战斗，战斗，战斗！”
透过黑暗，单怀忠仿佛望见
远方地平线上，一轮
磅礴壮丽的日出


李大高娶了媳妇

世界上好像只剩寒冷了
树木赤身裸体
河流缄默不语
今冬又降到三十年前的温度
车子在新修的柏油路上奔跑
田地里，冬麦缩紧身子
护紧胸口的一点点热气
岁末，我来到帮扶对象李大高家
他是一个标准的贫困户。三年来
几十把尺子在他身上量来量去
没能多量出他家一点财富
上有一位老人，今年九十
卧病在床，花光积蓄
所幸，李大高前几年
村里帮助他娶了媳妇
老婆是邻村的一个贫困户
前夫癌症去世，家有一女
那年刚满十岁，小学读书

李大高家里三间旧屋
原来两个人住得宽敞
添了两个人口，老母亲
只得搬进堂屋西侧小橱
去年，李大高两腿静脉曲张
在一家乡村诊所动了手术
医生拿起菜刀，给他看病
咔嚓，一截筋管被果断切除
李大高腿有点瘸了
静脉曲张仍然没能治愈
现在，又见他拄上了双拐
一条毛巾将他的脖子勒住
原来，一月前，腰间盘突出
去市医院动了手术。听他讲
这次患病，要不是乡邻相助
差点不能下床走路。见了我
他说要感谢共产党，一万多医疗费
政府报销百分之九十五。我说幸亏
李大高，你身边有了媳妇
不然一家的衣食有啥门路
你的未来又能有什么前途
寒风里，接过我送去的一袋面粉
和一桶油。他的热泪抑制不住

回来的路上，我和司机交流
李大高每天都在和命运决斗
五十年了，除了扶贫政策
他每次都是输得一塌糊涂
而今，有了腰椎间盘突出
田里，哪怕一株矮小的杂草
都会与他殊死搏斗，争夺他
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幸福


他们要的不是米面帮扶

2015年，7月开始
我们的扶贫拉开序幕
先是谯城区古城，后来
又深入到偏远的利辛
最后，折回。在谯城
距离城区四十华里的地方
单位西南45里十河李小村
安营扎寨。80多位教职工
帮扶李小村110多贫困户

会上，村书记发言开诚布公
向刚从地里劳动回来的百姓
介绍我们，他们的脱贫帮扶责任人
没有资源，没有背景。有的只是
怀揣一颗颗滚烫的心，智力帮扶
他们老师也不容易，一人教那么多学生
平时难以抽身。现在每月要到扶贫户家中
嘘寒问暖，纾难解困
对村里的各项帮扶进行督促
甚至，用自己的微薄的薪资
买米卖面，送钱送物
倾听扶贫户的心声
咱们不能把老师的期望辜负
要争气，要努力
争取早日走上脱贫之路

结对就是结亲，帮扶就是责任
贫困户就是老师的亲人
每次下去帮扶，就好像
自己心坎缓缓流过一条河流
每月登门回访，我们
扭开他们的水龙头，看看
他们家中饮用水污不污浊
打开他们衣柜，看看
家里还有多少换季衣服
或者，瞅瞅房屋遮风的窗户
还要不要人修补
或者，翻翻扶贫手册
看看扶贫政策落没落到实处
甚至，打开抽水马桶
试试坐便器水能否顺利排出
工作之余，给他们打个电话
询问农产品的销路

老师结对扶贫，像批改学生作业
细心认真纠正着他们的错误
就像渴望学生考试考个百分
期望贫困户能够平安幸福。但生活
对扶贫户永远不是一帆风顺
一个磕绊，让一个家庭劫难不复
扶贫路上，我们常常忧虑
面对贫困，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面对贫困，更多是一个命运
只能希望他们衣食丰足
希望他们能够脚踏实地
只希望他们劳动致富
希望他们搭乘新时代列车
一路向前，感受风驰电掣
希望流经我们笔端的河流
能够驱散他们心中的迷雾
我深深懂得
他们要的不是米面帮扶

看到他们，我想低到尘埃里去

今天，我回到老家帮扶
感谢组织交给我一份扶贫任务
我第一次以成人身份，面对
一位老人的困境
老人今年八十五
她的视力几乎为零
住处室温三十五度
屋里的两副电扇吊在头顶
电扇叶子垂头丧气
看上去也满腹忧虑
时令已是仲秋
老人早已不能下床走路
犹如田野里的一株禾穗摇摇欲坠
也许因为成熟，经不起风吹草动
和她半小时的聊天
接话前言不搭后语
儿子立在旁边
神情似乎麻木
我看到一个老人
好像一座四壁空空的房子
渐渐关紧自已的窗户
田野里四季的风
再不能自由进出

问她身边的儿子
今年已经四十六岁
至今孑然独处
那男人木然的内心
仿佛藏着一场风暴
扶贫一程
看到那么多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直想低到尘埃里去
文字在这里没有温度
感叹号也显得冷漠无助
我用脚丈量扶贫的路
用文字记录他们的感情
我渴盼，我的手能
拉起他们的手，我的文字
能扎根他们的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