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三月之诗

大河•垂钓龙王庙

作者：谢泽雄

赶在禁渔期前最后一天
去钓一场鱼。在河边坐下来
心也安静了下来。鱼漂
一动不动，我水中的倒影
一动不动，还有岸上一只翠鸟

打路亚的年轻人
不停地抛线，收线
一无所获。年轻人离开
大河又恢复了宁静

近旁的垂钓者突然嘟囔了一句：
“没法钓了，磨滩又在放水了。”

磨滩在下游，邻县不再发电的水电站
为何每天不定时放水
泄洪，清漂，没人关心和去深究
镜面缓缓开始流动，不是风动
河心隐约有了浅浅的漩涡

近旁的垂钓者收竿带着渔获走后
面对大河，在龙王庙我只钓
偶得一缕二月春风

2024.3.1

悔不当初

是啊
要是不去乡下挖折耳根
或者只挖平地田坎上的
而不是挖山坡上的
羽绒服就不会被细毛刺划破

是啊
要是只挖山坡上的折耳根
而不去挖那胖嫩嫩的
长在刺丛中的
双手就不会密密麻麻受伤

是啊
那些个细而隐秘的毛刺尤其可恶
它断。断在皮肉里
回家细细清理了一遍
几天过后触碰到某处还有刺痛
用绣花针挑了几次，没找着

是啊
整个春天就这样不停地痛着
一段失败了的感情
某一天也会突然发现
扎在生活里的刺不见了

是啊
某些人就是记性好，忘性大
第二年还在同一个山坡
同一处刺丛中挖
折耳根，像似刻意
要把吃过的苦头再吃一遍

2024.3.2

一个不老的女人
——观电影《时光尽头的恋人》（加拿大•美国）

107岁了，还是
半世纪以前那般模样
《XX诗刊》上的科幻诗
女儿在人前只能谎称
自己是母亲的奶奶
真是残忍

一个不老的女人
不停地逃离
不老的自己，身事
恋人的父亲
五十年前的恋人

葆蔓，需要一场意外
车祸。750伏的双胸电击
比政客的讲稿真实
镜中的一根白发

啊，多好
衰老重新恢复了衰老
死亡已为自己打开死亡的权利
幸福如同天外一颗小行星
突然的撞击

2024.3.2夜

春夜•观CCTV15音乐频道
——卡米尔·贝托莱特/朱莉·贝托莱特姐妹音乐会

用一根绣花针，一粒一粒剔除
非音乐杂质，夜色更加纯净
窗外的迎春花正在开放
玉兰也长出了翅膀
今夜，姐妹俩合力挑亮灯芯
让我听见婴儿般的大师们
一如颗颗晨露般透明
在香格丽榭大剧院
在我不停地加注白酒的杯中
没有一丝苦涩，一粒尘埃
姐妹俩多么认真
把脏盘子清洗干净了
随手一抛，碎成满天的星光
无需仰头，我也能听见
淅淅沥沥的春雨聚拢于心
便是一轮明月

2024.3.4夜

我“呵呵”了两声

罄棰浪了两天后自己找了回来
它总是不停地嚎叫
叫得马房街倒吸一口凉气
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大前天，上隔壁烧电焊的李老板埋怨说：
“谢老板，你还是把你的猫儿喂点猫粮噻，
昨天你不在，弄起在我门市前叫了一下午。”
我“呵呵”了两声，没正面回答

昨天，下隔壁卖包子老板遇到我说：
“难怪这几天猫儿狗儿叫得凶，
谢老板你晓不晓得？周妹儿她妈昨晚上死了，
你看嘛，今天门就没开。”
我还是“呵呵”了两声，没正面回答

翻春了，罄棰不叫才怪
这两天消停了
不时梳理自己的皮毛
两个“憨包”，不懂音乐

2024.3.5

听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都结束了
见光死。XX协会
坐着一团屎不知道香臭
搅屎棍。臭的是屎
棍没问题，何况是被握的这头呢

此棍与彼棍形制不同
功能不同，使用者不同
混为一谈就是混账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森林音乐会2018年就散场了
回放是个幻象
五年，五十年，五百年
冢中枯骨
哪有什么不朽

洗洗睡吧。活着都很累
大家都需要休息
我坐在电视机前喝酒写诗
就会有人在床头刷短视频
羡慕一头头猪

烟花放罢，都过去了
今晚还是昨天那个今晚
明晚还是今晚的今晚
一个人喝酒
与自己不欢而散

2024.3.5夜

一张纸，割开了我的皮肤

有点痛。被影子虫咬了一下
我已有多久没有打开书本
放下手机与牵挂
阅读一页寂静夜色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打开的一瞬，血渗出来
一株地涌金莲
在幽暗中徐徐绽放

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刀锋割破鱼腹
我用鱼骨缝补伤口
痛，醒来

2024.3.5夜

惊闻詹老先生仙逝

一大早便有人探询：
据说詹老走了
在谣言满天飞的当下
我相信明天他就会来马房街坐坐
一根接一根的烟抽
然后孩子般笑着向我解释：
其实没有吞下去，我抽包口烟

噩耗在下午三点过才抵达
久旱的春天。一场铺天盖地的雨
落下来，梅花枝上的泪落下来
竹叶和笋尖上的泪，落下来
纸上荷盖与水中鲶鱼的泪
落
下
来

2024.3.6

蜘蛛侠

那个在高空用一根绳子荡秋千的人
人们称他蜘蛛人。人哪有这胆气？
所以，我只愿称他蜘蛛侠
风一吹，壁虎紧趴在墙面上
不敢朝地面看上一眼

哦，你不要听地面那杂乱的二胡声
不要担心住院的母亲，也不要担心
刚过完春节的外出的儿子是否找到了新工作
什么都不要想，我只愿你
风一停，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然后，平安地落地

我知道，你不是蜘蛛不是壁虎
更不是什么蜘蛛侠
你只是为这该死的生活
在这个城市里努力活着的人

2024.3.8

我不想喝酒

真的。那些有身份的人
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敬我酒，就必须得喝？

脱了一层皮，蛇还是蛇
脱到不能再脱，也成不了蟒
蟒就好吗

不。我只愿成为一个有问题的人
立是一棵松，横是一根梁
别跟我扯什么皮

可以杀了我，但不可以欺侮
别跟我谈什么道德君子礼义廉耻
我只想过自己平安的日子

2024.3.11

我试着去遗忘

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丢失，就丢失了吧
钥匙可以重新配制
猫咪可以再买一只

但我总得弄明白
问题出在哪里
八字不相生
还是命该如此

谁在唱“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万物有灵，生命平等
绳索是罪恶的
笼子也是

夜已深
但是我还是突然想起了你
三花猫罄棰又犯逃字
这次我以诗送你

2024.3.12

“子非鱼……”

农历二月初七，母亲八十岁了
还那么精神。你说：这多幸福啊！

寿辰庆典子女们都安排好了
母亲总是担心怕出现差池
反反复复叮嘱查验
各个细节安排事无巨细
兄弟姐妹们不胜其烦
但谁愿，谁敢顶撞母亲？
一句善意地提醒
也可能成为一种忤逆
谁不愿自己的母亲长命百岁
万寿无疆。没有母亲哪有我和我们

俄乌还在拼杀，巴以也没有停下来
你还说：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2024.3.16

春游双桂湖

一株野豌豆
在如豹的原野上静静生长
与另一株野豌豆相依
相守，静待花期
不需要向别人倾诉
内心的苦乐
比一只小猫咪还要安静
享受春风怜爱的抚摸
这一刻，阳光情不自禁地蹲下来
我轻轻把自己放下
对如约而至的温柔说一声：
谢谢，谢谢了

2024.3.17

伊可知

大渡河高架桥下的一对红烛
相思成灰。雅江的泪在飞
一场山火还远远不够
纵是火山喷发也不及亿万分之一
一杯薄酒岂能承载
一盏清茶又岂能摆渡
我的爱。江水滔滔
云雾，鸟鸣，落霞，断桥
钢铁早已熔化为江风
蝴蝶，桃花泪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今天我来祭你
伊可知，我的眼泪在飞

游铁门乡长塘村樱桃园有感（二首）

推开铁门

推开铁门的不是我
是长塘村漫山遍野的樱花
一缕芬芳的指尖，轻轻一推
我幽闭半生的心扉
一只慌不择路的蜜蜂
贪念，忘了时间与归途
好吧，让我变成一株折耳根吧
在纷飞的花瓣雨中
把铁门的秘密都听了去
告诉我的亲人和朋友
以及每一个相遇的陌生人
在长塘即使做不了一株折耳根
做一株艾草或芭茅也值得
与春风相依，谛听樱花细语
可忘喧嚣的尘世

2024.3.21

在长塘樱桃园

被庞大的白色嗡鸣声所笼罩
那飞动的翅膀在哪里？
微风过处，樱花飘落
这又是谁的泪珠？
我看见涟漪在不断地扩展
悠然的钟声起于内心
阳光花瓣从花枝间漏下来
义无反顾的勇气我有吗？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凡俗
伤及地上任何一个花瓣都是罪恶
做一个长塘的农民该有多好
做樱桃园里的农民该有多幸福
抑或只能做一株樱桃树
地上的一枚花瓣，我也愿意

2024.3.22

闲聊

在报国寺公园散步
磨驴一样转圈
大门口两个男人正闲聊
我路过，恰巧听到个“么合”
年轻点的对老一点的说：
“我本来就是个武大郎，
也想讨个潘金莲。”
说完，两个男人的脸上
“嘿嘿，嘿嘿”开出花来
他们自在地清脆
不输于公园内任何一只鸟儿

2024.3.23

春天，不仅仅是一只纸鸢

从三岁童子的手心起飞
带着扶摇而上的眺望
多少惊喜，比鹰的翅膀还轻
比一缕呢喃的春风更轻

春天，也可以是一轮明月
挂上刚萌芽的树梢
左边是万家灯光
右边萤火不张

春天，也可以是一把吉他
在不同人的怀中
君子有钱处处乐
偶尔也有淡淡的忧伤

春天，也可以是一醉汉
与天地草木结为兄弟
酒后，我就是天地
我就是草木

春天，春天
其实是一个网名
永不相见
但我也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嘭——
怎么说断就断了呢？
一只鹰正在头顶上盘旋
垂丝海棠眸子一闪

春天，一只纸鸢
抵不住一寸寸降下来的夜色
我以一套黑色西装
赤脚奔跑

但我真的不知道
一枚香樟树叶
是怎么跑进我的衣兜里的
带着一点点月色

2024.3.23夜


春天，我拒绝了一只椿象的拜访

纵然它打着拜访的旗号
看上去就真是一个道德君子
它说我要告诉你春天的消息
它说你不能只坐在书斋里

“请你出去。”
我头也没抬一下就看清了
它硬壳下漏出来的尾翅
虽然沾带着花粉

如果，我是说如果
它真要赖着不走的话
我，我真的会使用敌杀死
即使得罪这个春天

油菜花田上空的风筝

那是一只老鹰吗
不。那是童年的一个梦
遍地黄金
没有一粒是我的

2024.3.24

梁山大道又在挖矿了

谁信呢？我信
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来看看嘛
沟不宽，也不深
为明年（或后年）埋下伏笔
一个小县城的管网
哦，对对对，你说得对
是蛛网。如果不去修补
命能维持多久

网越结越宽，漏洞越来越多
有啥子办法呢
谁叫这座小县城里的
每一条道路下都埋有富矿
对一个烟鬼来说
每一个烟锅巴都是救命稻草
四门什么时候开挖
有啥子可以去担心的呢
都是迟早的事儿
对此，我家猫咪罄棰也很困惑

2024.3.24夜

仲春时节

真没想到蚊子来得这么早
它也有蜜蜂的情怀？
可我不是花朵
没有浓郁的芬芳

在它停靠的一瞬
手机跳落在了地上
参与就是对的吗
我还没老到胡说八道

活着，就是一次冒险
一次飞行，降落
冷不丁地就走完了一生
像一次醉酒

繁花似锦
但也难掩一个人的孤独
弯腰捡起手机
我也写不好一首诗

2024.3.25

开向天堂的缆车

它从何处来，载着什么人
谁知道呢。我看见
云海中两根筷子
搛起来的一坨红烧肉
送不到嘴边

口水从嘴角溢流
一挂是黄果树瀑布
另一挂是庐山瀑布
请给我一张餐巾纸

我决定把它当橡皮擦用
一要擦去我的尴尬
二要擦去别人的蔑视
最后搭上这趟末班车与自己会合

忙蜂吧

有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耳熟得像说起初恋情人
开始有点害羞
后来就不管不顾放屁了
人嘛，不可能人人皆圣贤
对吧。狗咬我一口
难不成我也要咬狗一口？
喝酒，唱歌
他妈的别跟我扯那些无聊的事
今朝有酒今朝醉
（有人提前离场）
随他去吧
来，喝了这杯酒再说吧
请你先杀了我
掀个桌子算什么英雄
呸，我吐出一个月亮

2024.3.29夜

挖折耳根

或者应该说是撬吧
张三是张三，李四是李四
那个在草丛中闪烁的人
牛角蜂，起起落落
拨开云雾
折耳根期待已久
把身段放低才发现自己
是一个局外人

说什么呢，你有你的圈子
利益。我有我的
愚钝。一株株折耳根被收割
躲，是躲不过的
四季轮回，生老病死
我不需要那些无用的哲学与宗教
有你，今生足矣

2024.3.30

（25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