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根树枝就搭错了地方。
它晃了晃，从二球悬铃木的枝杈间
掉落：左边枝上耽一下，
右边枝上又耽一下；他飞下来，终究
挽救不及，眼睁睁看它
在地上摔成两截，便嘎嘎叫着
找那几只哄笑的喜鹊理论。

其实Surpy和我隔着窗户
也在笑他，不过比起他的激动，我更多地
惊奇于一只喜鹊的羞愤；
更惊奇的是，第二天就发现
他已在更高处构思新居，也明白
旁边那棵矮一些的悬铃木
并非完全无用：对待重一些的树枝，
他会先飞上矮树歇脚，
然后才衔着它飞上高枝，把它
和其他树枝危险地叠加。

我们就这样入迷地看了他四个月，
同时忘掉很多事情，也荒废了
更多清冷的时光。每天早上
五点或六点钟，一抬头
就见他已经在忙活：头令人困惑地
扎进去，似乎是在试图
抽出其中的某一根，
像个挑剔的检测工程师；
尾巴支棱在外面，一翘一翘的，
像个袖珍的阿基米德，一撬一撬的。

她是第三个月上来的。不过
她比他更细致，总是衔来些更细软的
枯枝；当他啄破垃圾袋
跟流浪猫和麻雀们争夺食物，
她在枝头左看右看，也比他更机警。
他们用恩爱和翅膀上的钢蓝
统治了这片天空：
总是沿着最速曲线比翼飞下
再飞升，像是走在鹊桥的倒影上，
然后站上楼顶锈蚀的铁梁，
像两尊雕像，相隔一段永恒。

我们就这样看了他四个月，四个月里
始终有树枝在掉落：从悬铃木的枝杈间
掉落，在地上摔成两截。特别是
狂风大作的时候。就好像
这寒冷的世界在窗外剔掉一些词语
而留下坏死的淋巴结，却仍需要
在春天用绿色包扎之前
安上一颗草率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