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穗沉了

谷穗沉了，黄了
谷杆，就会弯下去
毛花莠总是骄傲地抬着头
男人的臂弯，习惯女人的枕压
腰弯了，背驼了，像一座山

山背负着流水，听流水的怨言
听流水伤心后，弹奏古筝
流水忘记了她在山的背上
山背负着雪，背负着森林
背负着的一切，都有了高度

流水，离开山，就会枯竭
毛花莠总是被风吹走
山上的雪，见不得阳光
森林怕燃起的火焰
山很沉很重，像一支谷穗

◎乌兰木伦河

乌兰木伦，流经旧石器
穿越红土层，从远方
流向更远的地方
年少时，到过你身旁
你是那么迷人，那么亲切
饮一捧乳白的圣水
听蒙古长调，不想离开
扎萨克人牧马的家园

我已经老了，乌兰木伦
依然年轻；心田上
河水在静静地流淌
柔软的心瓣就要绽开
宛若霞羽开屏
多么思念啊美丽的帐房
那古琴声声，犹如惊鸿叹夜
那洁白的浪花，好似碎玉飞扬
俄倾，化作红泪漫天

夕阳下，乌兰木伦河
淌过古老的萨拉乌素
闪烁着朵朵红色的浪花
流向远方的窟野河
你是这样美丽，这样亲切
听蒙古长调，饮鄂尔多斯美酒
沉醉在康巴什的夜晚

◎那一别，在遥远的地方

那时，坝塄上不留残雪
冰河开始松动，鱼鹰
在你的面前盘旋。我看到
一丝伤感的风，拂过刘海

还记得你的眼眸
像我的唇一样湿润；四根指头
紧攥着拇指；你说
不要挂念，我已经长大

那时，天空上没有云絮
平静的冰河，听不到喧响
路旁，杨柳还未挂芽
起伏的坝楞，像心儿在跃动

还记得我的诗句
你噙着泪读过：深爱
似冰封的河，不会表白
深爱，像流去的云不再相遇

◎夕阳下的丁香

风清如水，荡漾在小街
小楼的窗，关不住诱人的醇香
脚步切不开郁金香涂抹的街面
披一身霞光，漫步在夕阳下
悠长的丁香廊，延伸到
布谷嘴里；紫色和白色的情调
在心屏上划出伤痕
多么孤寂啊！只有丁香为伴

漾动的花丛，一只天翁雀窜起
凄吟一声：走了——都走了
多么静寂啊！我的骨散了
我的心融化在丁香水中
来的时候，没带一把伞
黄昏后微雨湿了衣，走吧
我的手，掬不了一捧香
诗行却盛满丁香的忧伤

◎心儿带上布谷的呼唤

傍晚，铅云聚拢
西天，望不到霞染的唇缘
父亲说：天要下雪
我犹豫，还想听明早布谷的叫声
走吧！孩子，趁着雪还未飘来

心儿就带上布谷的呼唤
苍天，扬着春天的恩情
梨花热烈地迸放，扯天扯地
沿黄高速，我的车
像只蜜蜂，在琼花中寻觅

记得吃桃子！孩子
耳边不时响起父亲的呼唤
我就是爱食桃子的行者
院里又增添了七棵桃树
嚯！车前燃烧起桃花

少年时，我读过
母亲留下的诗行：感恩的季节
定然是桃李芬芳的时候
做一场绚烂的盛宴
耗尽一冬积攒的养分

雪花像工蜂一样
感恩春天；如我一样匆忙
二月，带走布谷心肠
三月，桃花灼灼；归来后
门前屋后，落英似雪

傍晚，铅云聚拢
西天看不见霞漂的唇缘
父亲说：天要下雪
我犹豫，想听明早布谷的呼唤
走吧，孩子！雪花融作泪花

◎前尘

老屋的墙，红浅了
又涂上些黄；我的眼昏花

墙变得灰白，抬头时
穹底刻上了椭圆的月亮
还是去年的颜色，柔白了桃花

清明的风
流淌着桃花的香
有一滴花雨，落到手背
昏花的眼看不清花纹

母亲的坟头那边
传来伯劳的几声嘶啾
月光是老的，桃花是新的
前尘已过，心莫昏花

◎梦里梦外

楼头，留不住月足
相思，徒将梦拉长
昨夜星辰，散落在黎明后
其实，只是一句怨言
过早地将心事泄了
你就随着昨夜星辰
躲起来，教我千回百转
寻你今生、来世

人在梦里，梦外
依然是梦；只是不见
昨夜梦中一段故事

◎茵特拉根之夜

一泓湖水，荡漾在
茵特拉根酒店背后；酒店
在高山之巅。莫扎克的《竖琴》
从少女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漫步在彩桥
有几位金发的姑娘
由水雾里露出；茵特拉根小镇
神秘的夜色，像美人鱼
掀开蓝幔，翩跹起舞

你不会放快脚步
心是散着的，谁约你来
天籁传音，是远古的呼唤
山恋着我，水也恋我
这迷蒙的琴声，醉了一湖游人
没有独醒，但醉无妨

◎准格尔，躺在你的床山上

准格尔，你有巍峨的床山
躺在床山上，眺望远方的桃红
像一朵彤云，漂浮起来
心与你贴近，伤口不再疼痛

旧院里父亲种下的桃树
春来了，蕾绽梅颜
秋凉了，枝挑桃红
春去秋来，秋去春来
心儿总是与桃红粘在一起

准格尔，醉人的桃红
在父亲院子里
在家乡的山坳里
随处可见；躺在床山上
松散起来，化作一朵彤云

散了，我的骨血
曾经饱含着桃红的皮囊
就是这旁晚升起的云朵
深深地扎入床山
还有血脉，倾泻在这里

◎记忆中的七卜尧

村西头有条山水壕
山水壕西是呼斯太河
壕沿上立着一座庙
儿时， 它是那么神秘

提着菜箩头，绕着庙走
好奇地向门里眊
一尊红脸神圣，眯着眼
向外瞅着：快走开

三大爷常讲这里面的故事
过五关斩六将；日本人
从高龙渡杀过来，马占山部队
在这条壕里拼死抵抗

无数次秋风吹过
一场一场风沙，战壕
变成山水壕；山水壕平了
那座庙几十年前就被推倒

今天的七卜尧
村南村北有了新庙
我无心看里面的供神
散步时，寻找着山水壕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