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茂山荡漾（六章）
谢 虹

1.在大茂山荡漾

坠简 松针坚毅 板蓝花柔良
车前草穿越五千年
把上山的路都扯弯了

风吹过 尘埃之花宛若牧场
万物大声的赞美从一粒草籽开始
一遍遍让你苏醒又一遍遍让你绝望

妹妹 所有发生的都在发生着
我们随缘应世 就像现在
在六月的大茂山
看一片云随便扯过另外一片
先经历孤独 后经历荡漾


2.从炭灰铺开始

从左面的山路进村
恒山寺屋檐低小 草木谦卑不留痕迹
从右面的山路往上走
古槐欲言又止 被祭拜 被许愿 焚香
最终被一把圣火烧得面目全非

雨停下来 很快
古槐下面就聚起了妇女孩子和老人
甩五十四张的扑克牌 爆粗口 很响
一名妇女奶孩子 把衣衫撩起又放下
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在某个时刻绽放 交媾
从晨昏到正午 村民们的欲望如花朵

沿着山路往上走就是大茂山了
一位老人指点着说
这棵古槐是个圣物 两千多年了

3.雨无度

容我把吊床打开
容我把双手合拢拥抱光线
容我洗濯心神让过滚动的麦浪
让过飘香的音乐和美好的食物
这一刻 将肉体托付给你

黄芪生姜益母草还有美白如仙子的白芨
多彩的木槿 陌生的爪蹄花
点燃时间一秒一秒的香气
光影之中的一座山顶
青蛙的长睫毛托起蝉鸣
容我把翅膀先藏起来吧
风不大呀 阳光和我开着玩笑
一闪 雨就来了

4.大茂山让我心生悲凉

大茂山散满光辉
最纯净的水在源头
风过处 把消失的种子卷起来
垂下叶羽交付给水并喊出他们的名字 生长

把我也喊成山水吧 让山水成为你的
把你交付给更迭和死亡 成为骨殖
让骨殖成就我的胡马藩王

我坐在岩石上至心称念
一切的一切都绚烂得让人心生悲凉
唯有大茂山寂然如初 让众生安详


5.在山上遇见祖母

这无数无尽的山石
击打声 啜泣声 吟唱声
这流动的山泉和树叶翻卷的漩涡
张开来张开来

她们或醒或睡 或安详或飞跃
坠落或者重生 都和人类无关

殷红色的阳光玫瑰色的雨
蕨类植物依次步履盛开
这时间庞大的暗影

祖母熟悉的每一株花草都在这里
她说 桑叶饱涨了我马上去采
说这话时 她活脱是诗经里采桑子的少女

6.时辰尚好

蜜蜂吹熟了丁香花和石菖蒲
不追了 妹妹
把粗布裙钗拿给我
你若喜欢就摘一朵紫色的别在发际
挎上荆条篮 我们该去找祖母了

趁着时光尚好山峦起伏
妹妹 快把采桑时睡着的祖母唤醒了吧
我扶犁你整饬 让祖母起来以慈悲入心反复吟唱
还要用饱胀丰满的桑叶敲打流水
要不停地敲打 不要停下来
直到雨水丝丝入扣 稻黍飘香
万物众生 你对我怜爱我对你敬仰

妹妹你快来看
那一畴畴镕金的田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