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丽氏
1
开车进山，寻枫
儿子说，我们还是步行
不要去打破这世界的宁静

儿子想挖些小枫
栽在自家园林
一条弯曲的小路走到脚下
                                带我们走入残冬的白燕冲
2
白燕冲，我是你的客
这里虽有我的地
我的天
可园里的鸟总视我为外人
    它们骑着我的树
吃着我的虫
在园里悠闲地踱步
在空中划着势力范围
背后里还对我议论纷纷
让爱你的我很是伤心
3
一株二十米的大枫
走出村口前来相迎
虬劲的枝条低垂而谦逊
枝上蜷缩着叶和黑色的果
象刚走出牛棚的老农

除了赞美秋天的红叶
所有的诗人都不会关注枫
来过白燕冲的柳诗人
为一条小溪写了八篇游记
名传古今

悲伤的秋
曾用枫叶温着酒
把诗人醉得两眼腥红

我不喝酒
也不爱枫
儿子爱枫，还小
还不是诗人
4
其实，我也算个诗人
我的背景很深
我的老师是新民歌的旗手匡先生

我不喜欢枫
是因为一首诗
1983年的夏
13岁的我亲自去见他

他沽着一包花片
就着前宿的半瓶虎骨酒
嚼着一本新出的诗歌
当做一个中午的正餐

胡子好久没漂过水了
长长的缠绕着
象他床上朽去半截的蚊帐

望着窗外一棵油绿的枫树
我做着一首难产的诗
直到把那棵完整的枫树
扯得支离破碎
变成了二十八个不连贯的字

他给了我一巴掌
叫我给枫树跪下
窗外枫树的掌鼓得哗啦哗啦
5
匡大师教我起兴：
枫树叶子三个角，
做双鞋子送情哥。
情哥莫嫌鞋子丑，
自己男人打赤脚。

枫树包括乔木
不是忠贞可靠之人
就从那日烙入我心窝
6
弯弯的小路往树丛一钻
我们就迷了路
抬头一看是一大片枫树
儿子象鸟一样欢呼雀跃
我冷眼旁观象一块朽木
一棵棵枫树参天高耸
强壮异常
残叶剩果旧欢未去
新的芽蘖又长得丛丛簇簇

一位老农从树后转出
白眉白须
我上前去请教
为何白燕冲那么喜欢枫树

他想了想，说
枫从野苗一根
长高长大
该绿时绿得彻底
该红时红得如云
越是风大霜浓
越是笼山络野红艳绝伦
整个秋天都是他的
如此旺盛蓬勃的生命
可以屹立千年
甚至更久远

说完这话那人就消失了
我觉他眼熟
象我的老师匡先生
我望着天空望了很久
晚霞把整片枫林照得绯红
7
1987年春节
老师是跟我一起过的
还只初五，老师说我要走了
然后就潇潇洒洒走进冰天雪地
有个人在吟着一首诗：
天上没有玉皇
地上没有龙王
喝令三山五岳开道
我来了
在皎洁的雪上他走了很久
越走身影越大
太阳红红的在他脚下
最后他和太阳一起消失
消失在天边那棵一千多年的枫树下
枫树琼枝玉叶
仿佛来自天上

我抬头去望天
屋檐上那笔似的冰凌正在融化
一滴雪水落下来
灼痛了我的眼
2017.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