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与戏迷

今晚有精彩的球赛
不是蹩脚的中国足球
而是世界级大比拼
我早早就守候在电视机前
手握遥控器，像握着一杆枪

老伴说：我要看戏
全本的昆剧《牡丹亭》
都是一流的名角
可别让闹哄哄的足球
败了我的雅兴

我说：那怎么行
我们的兴趣撞车了
你可不能扫我的兴
瞧，遥控器在我手上
今晚的选择权归我掌握

老伴扑过来争夺
我把遥控器高高举过头顶
一个球迷，一个戏迷
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
在电视机前跳起了转圈舞

最后缴械的自然是我
老伴委屈的眼泪使我心软
你哭什么，陪你看戏就是
不过，若是我睡着了
可别嫌打雷般的呼噜

老伴说：谁稀罕你这不懂戏的陪
到里屋看你的球去吧，
电脑视频的直播同样精彩
啊哈，我乐得蹦达起来
给了老伴
一个放肆而甜蜜的吻……


逛公园

进公园不用掏证件
看门的也是老人
他认识我
隔老远就打招呼
说几天不见，怪想你的

这公园几乎跟他同岁
但一年比一年后生
那些茂密的树丛
那些盛开的花朵
弥漫着清新的芬芳气息

公园的游乐室里
有人下棋有人打麻将
下棋的埋怨打麻将的不文明
把输赢看得太重
我走过，会心地点点头

钓鱼池旁
仍是那几张老面孔
守候的姿态活像姜太公
我最欣赏鱼儿上钩的那一刻
与垂钓者一起分享喜悦

一阵音乐喷泉的旋律
拴住了我漫不经心的脚步
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高高喷起又落下的水柱
使我想起跌宕起伏的人生

一辆婴儿车从眼前推过
我凝视那张胖嘟嘟的小脸
思念起远在异国他乡的外孙
一种难以言状的惆怅
酸酸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在社区晨练

我起得不算太晚
一弯残月
满眼朦胧
社区的绿地上
却早已是白发簇拥

想打拳
挪不开手脚
欲舞剑
拨不开人缝
只能做些下蹲运动

几幢高楼
数百户人家
家家皆有夕阳红
能住上这豪宅的爷爷奶奶们
哪个不想返老还童

怎奈寸土如金
空间如笼
容不得每个老一辈
都能舒舒坦坦
健身练功

明天早来啊
有人悄声叮嘱我
这老伙计五更就来了
额上淌着汗珠子
腹内却空空

我转身一溜小跑
出了社区
直奔宽阔的市民广场
那里，有更多的夕阳
正与朝霞相融……


挤公交车

从广场归来，我累了
挤上回家的公交车
就两站路
凑什么热闹
不知谁在闷声嘀咕

我是常客
许多人似曾相识
亮出免费交通卡时
总会招惹一些
酸溜溜的眼神

老弱病孕的专座
都被年轻的屁股们占满了
有的闭目装睡
有的把脖子扭向车窗外
没有谁给我让座

我双手紧抓护栏
在颠簸中悠然晃荡
多谢那些年轻人
使我此刻恢复了青春
而他们……却老了！

车到站时
一股人潮直往上冲
我奋力夺门而出
踉跄了几步
又稳稳地站住

这老家伙
把爷的纽扣挤没了
车启动后甩出一声叫骂
我发现那只漂亮的金属纽扣
已滚到巨大的车轮下
被碾得粉碎……


代沟之辩

代沟，其实并不存在
好比天上
阻隔牛郎织女的银河
只是虚幻的想象
饱经风霜的父母
与他们用甜蜜果汁
辛勤喂大的子女之间
近得连毫毛都粘连在一起
但有些子女们却总是执拗地
不断重复这两个时髦的字
——代沟

我为许多父母感到茫然
代沟在哪儿呢
难道为家长者
就不该给自己涉世太浅的孩子
多提醒几声，或者眼看着他们
做危险的人生游戏
不上前去搀扶一把

代沟
是肉眼看不见的精神裂痕
越是老花眼，越看不清
这是上了年纪的一种悲哀
年轻人能看见的
也仅仅是像父母脸上的皱纹那样
一条一条
细细的小沟

本来，用一抔亲情之土
就可以填平
却偏偏让咸涩的泪水
侵蚀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与年轻人聊“富贵”          

有相当数量的富人
其实活得并不自在
满脸愁云常常抹去笑靥
必须比别人多长几个心眼
看住过于鼓胀的钱袋

富贵这个词汇容易招惹涎水
是许多凡夫终生追求的目标
但拥有“富”，未必就拥有“贵”
如同在“贫”与“贱”之间
决不能划上简单的等号

致“富”的手段有成千成万
达“贵”的渠道却只有一条
那就是：反复地雕琢自己
剔除身上所有多余的成分
向世界捧出一颗至诚的心


我是个“固执”的老人

周围的朋友常告诫我
该屈服时姑且屈服
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不！

再高的山
有了思想的羽翼
就能飞跃
再深的水
有了信念的桨橹
也可争渡

严寒入侵何所惧
我的心胸
就是一台燃烧的锅炉
台风来袭何所畏
我的意志
就是一根高耸的铁柱

面对邪恶的挑衅
必须从容接招
昂起头颅
陷身权势的包围
只有奋勇亮剑
杀出血路

我是个“固执”的老头
对一切强加于我的
为什么要屈服
我的哲学是——
宁可拼个你死我活
也决不当下跪求饶的懦夫
我的人格宣言
掷地有声一个字

——不！


对夜与昼的反思

年轻的时候
我过于偏爱夜晚
常常通宵达旦地读书
或者趴在格子田里写诗

我惊叹自己的生命力
曾经如此旺盛
在冗长的恋爱季节
挥霍了太多月光编织的浪漫

对于夜色的沉醉
使我一度冷落了白昼
直到有一年的夜
月光被一群恶狼撕成碎片

我这才感受到
原来夜也有狰狞的一面
在太阳被囚禁的日子里
就觉得白昼格外珍贵

从来没有过如此急切的渴望
举着太阳的白昼赶快回来
哪怕是一道瞬间的闪电
一根能点亮黎明的火柴

如今我对昼与夜同样钟情
只因太阳月亮都与我共过忧患
我的一半属于昼，一半属于夜
伴随着地球周而复始的旋转


想起了退休的情景

年届花甲
赶紧忙着办退休
有人已盯上我的职位
不退下来就会遭诅咒

退吧，退吧
老伴倒是笑上眉头
退了我就少操一份心
不用再为你的脾气担忧
 
是的，是的，我属鱼
要么落网，要么上钩
偏偏却躲过了捕捞
终于没有去餐桌下酒

芝麻绿豆般的小官
远离了怪病“五十九”
过江之鲫似的忙人
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若不是常顶撞上司
肯定会弄个名利双收
若不是太讲究原则
哪会总是在原地停留

罢罢罢，我可不想
再让过去的岁月倒流
退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少了薪水，多了自由

痛痛快快把书读够
认认真真把诗写透
洋洋洒洒寄情山水
轻轻松松寻亲访友

无悔往昔的为人做事
乐于今日的沧海弄舟
运筹余生，休而不退
描画未来，退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