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鱼陆续上岸》（组诗）


曲子幽怨地响起，
它足以淋漓地陈述。

摇曳的焰火里，你是温暖的
一个音符，在迟缓攀爬。

像久闭的门栓，响动里，
你慢慢起身，并示意我坐在旁侧。

饭菜，凝视，笑容，还有迟钝的
满是皱纹的手，在光线里盛放、起落。

此景缩进记忆。乐曲是勾，
往事的鱼忍着疼痛，陆续上岸。


《梨花，别在大地胸前》

 
春雷哽哽咽咽
乌云戴在群山臂膀
梨花耀眼，别在大地胸前
雨水不再丰沛
滂沱退至暗角，野草、碎花
一并低眉。视线平行处
虚掩的春色
开始占据荒芜的坡地
卑微的翠绿开始呈现它浩荡的
活力。六年了，父亲
我不敢回眸，不敢目睹烙在记忆里
那汹涌的梨花白。草木逢春固然欣喜
人间无你，也是不由人的事
紊乱、惊慌、失措、麻木过后
残缺的日子还得跌撞延续
你带走了春天的绚丽，一年后
急不可耐的母亲，在兰临高速回家途中
耗尽了她最后的人间气数。先于
霜寒，搅动了一场罕见的雪灾
可恶的白，空白的白，覆盖了
我的歇斯底里，世界顿时调成静音
喑哑、死寂直至眩晕崩塌
梨花煞白，雪花飞扬
都是些习以为常之事，我亦非我
苍白如初。黑色的臂膀，黑色的大地
黑色的眸子，落满季节
圣洁的梨花白


《母亲，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只想多待会儿
你在里面是哑默的，就和外面的
我一样。最后的秋风还在
不停地翻卷着残叶，像你在
油漆斑驳的衣橱里不耐烦的找寻
父亲好像又在责怪你的记性
新近整理的衣服依旧乱作一团
 
你应该活过那个冬天
你应该陪我修补那段塌陷的路
你更应该收敛你的焦急和坏脾气
缓慢地、一点一滴地消磨
我的耐性，毅然决然地断掉我的依赖
你眼里的空洞，身旁的累赘
皆为我念想的堆砌

只想多待会儿
我确信怎么做都不会延展你的存在
所有的鲜活和美好都浓缩在
一个伟大的称谓里，恰似
人间的凄美被定格在一幅秋景中
母亲啊，虚晃五年，山水模糊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说给父母亲》

绕过一片林，或者无语的枝杈，
便能看见你们的门厅。
春天，小鸟衔着光线，
在眯眼的叶间跳跃欢唱。
冬季，枯枝、荒草高举双臂，
为你们赞念祈祷。它们的跪卧
长于我。我是短暂的，
像一帘白雨，或者一场哑雪。
欣喜的是，我会越来越
靠近你们，像黎明
靠近黄昏。像雪
靠近雨。



《墓地的雪》

时间站在耀眼的雪上
雪的厚度减了，密度强了
踩上去格外响
 
四五天了
墓地的雪还是没有化
阳坡处嫩芽开始探头
我的父母亲今天离我格外远
 
双脚尽管格外晃
但在一条缝的视野，我的
脚印格外清晰


《疼痛，只是一个词》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没有
认真唤你。在你起伏的褶皱里，
疼痛，只是一个词。
 
总以为，只有父亲是孤儿。
只有他的姓氏，
是流落他乡的一个偏旁。
 
时间是盗贼，它掳走所有。
此时想说的一句话，也不过是
悬在眼眶里的一滴泪。


《停下来的》


七年前就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黄昏，夕光已经逃遁。
钟罩下面的黑色大鹏钟
发条松散，再没有一双手给它加力，
时间的脚步停顿了七年，可岁月
从未止步。像冰封的河床，
静止只是一种假象。
父亲，七年了！
你拄过的拐杖也停了下来，
它低头于墙角，像我的忏悔。
夹在经卷中的那页日历，
也永远停在那里。这张书签
成了你生命的休止符。
父亲，看见的停了下来，
看不见的也似乎凝固在那里。
就连我的怀念也匍匐在
停下来的时光里，与你对视，
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