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院（四首）

           流泉


    二院

通常情况下
我所说的二院，是神经病医院
现在二院新整了一块牌子，叫——
老年医院

年过八旬的岳丈岳母，就入住在老年医院里
一个是老年痴呆患者
兼有高血压
一个是忧郁症患者，兼有骨质疏松
他们各住各的病房

一个坚持认为身体很好，一点没问题
一个则怀疑一切
认为所有的大夫都是庸医，她信基督，但基督太远
没有一双好耳朵，听不见隐藏在她心中的
一声声祷告

妻子是最好的保姆
老人视线一刻也离不开她，更多的时候
她是一只老人的出气筒
大气小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全都照单收下了

二院在郊区，我只去了一回
就这一回，妻子说——“没事，你最好别上二院”
但有一天，我也会老的呀
——“老了，也别上二院”，仿佛她与二院
较上了劲



    炉西峡

不相信冒险会令自己陌生
变得像另一个人
胆怯是天生的
来自尘世的倾斜与陡峭
我总在拒绝一切高度，一切在草木上游离的
吹了又吹的风……沿数十里蜿蜒古道
抵达桂远，腿小肚闹革命
固执远大于河滩上错落的鹅卵石
……尽管芒花开
平静的水面，宣告太平，我仍怀了警觉
如临大敌……独居在峡口
目送一个个身影远去，远去
……我与世界的距离
就是与一道峡谷的险峻的距离
认了吧——这峡谷，水流，这旁逸斜出的望不到边的
一面面悬崖



    在西川

那么多黄色的脸
向阳花一样开满整片山岗
那么多风，那么多逝去的或还在行走的乡亲
齐聚岗上、岗下
飘动的须髯，飘动着数也数不完的
身世和家眷……那么多话
说给张二公听，说给友义公听
说给陈氏吴氏的族人听，说给村西那条山川听
那么多的树
那么多的马头墙
那么多从古道上渐渐隐遁的马蹄声

那么多守望
把心和秘密，都挂在了老旧的屋瓦上、房梁上
村头村尾高高的土坷垃上

那么多猎奇
那么多的惊颤与恍惚
在西川，我像极了一个偷渡时光的人



    与友人书

如果雨下得不够
风就不来，如果生活并不是每天一片面包
二两豆浆……如果
你能在一首诗中找到恰当的比喻，或在一朵雨云下
找到被谁丢弃的红布条……

那我就必须告诉你——
属于我们的，不仅仅是封闭了一整个冬天的窗户
还有一颗未经洗礼的心，急迫的
正在打开……我们所走过的这些年，把“欢乐放在微笑的事物里
永远也不会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