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了，我才想起
平房里，法律上的母亲
因为一个男人，她的后半生
便出现在我的余生
窗外，夕阳早早落下
这是一年日落最早的一天
我告诉她
她说她不懂
我去年也告诉过她
她只是不想懂
用了58年的时间
她也没有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问她吃的什么
她想让我们除夕夜到初三都去她家
这是惯例
她是中国传统农村家庭长大的
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
在她父母眼里，存在感必须争取
她能感知到的爱，需要“捆绑”
所以我们一回家就要绑在她身边

她的一生长成了藤蔓
少女时期攀附在父母、兄长身上
结婚后攀附在老公身上
年迈后攀附在儿子身上
她忍耐力极好
从不发脾气
记性时好时差（只记自己想记的）
渴望在任何人面前想展示自己
（同时又羞于表达）
一激动就会像复读机一样
重复一句话说个不停

我只看到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她没有成人的喜乐与烦恼
她的早饭带着起床时候的混沌
把第一眼看到的一切炖在一起
胡萝卜一截、黄豆几个、番茄一块
土豆一块、白菜一两片叶子
还有一截几天前的西葫芦
对了还会放一根芹菜
她觉得多了就能满足所有人
思维就是这么直线

她为了依附别人
砍掉了个性
她从来不做决定
她的决定就是大杂烩
她是我法律上的母亲
路人甲母亲
让人恨不起来
也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