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旅一带一路之四•海口

作者:诗刊社   2018年08月31日 09:05  中国诗歌网    2657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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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湾志(节选)

阿 华

 

1

红嘴雀鸟扇动翅膀的尾音

响在树梢之上

而远处,茂盛的扶桑和地锦

把每一寸光阴都过成了良辰美景

“山高水长,别来无恙”

朋友的问候,像刚刚长出新叶的

黄杨,芬芳之中孕育着欣喜

春天已经来到了海棠湾

八角枫像一只大鸟,落在了远处

怜惜我吧,海棠湾

一想到你,我就心神不宁

一想到你,我就想把那里的

山山水水都拥在怀里

 

2

有人工笔细绘,有人丹青巧施

有人在这里摆下春天的宴席

让三月的花在三月里相思

让四月的藤在四月里出嫁

在海棠湾,蓝光战栗,红光飘逸

凤凰木有不动声色的惊心动魄

它这里,我那里,有不一样的

草木和春秋

但是,良禽都会择木而栖

游鱼总会沿江水行走

而我最爱的火焰树,在经历了人间的

薄凉之后,会从忧伤一直开到怒放

我从那些树下走过,心里藏着

一粒火种

 

7

在海棠湾,我愿意向一切

美好的事物致敬

它们是船只,频繁地穿行在

大海之中

是沿途的事物:一座停止生长的岛屿

一群泊在缆绳上的鸥鸟

甲板上的两只蝴蝶

是海浪在身后窸窣作响,溅在

船舷上的白色浪花

又落入了海中

是海底的珊瑚信奉的理想主义

是时光里,它们的惜墨如金

是鸫鸟群居,频频振羽

是水下的蕨类,在睡梦中醒来

是那些细小的,无处不在的

荡漾啊……

 

8

谢谢你把大地上应有的东西

都还给了大地

让花朵各俊其美,让飞鸟各悦其声

让瓜木各结其果

谢谢你让一小段的金属的颤音

带来远处亲人的消息

口琴声里,我愿意把一生的泪水

都留在我紧闭的眼眶里

谢谢你把燕尾蝶伤愈的疤痕,变成了

一道道漂亮的磷粉

轻烟细雨里,它飞过了大海

继续向南

——在海棠湾,它每扇动

一次翅膀,花就盛开一朵

 

 

南  沙

刘 年

 

1.海平线

海上有水母,天上,有水母一样的云

星星落进海里,就成了海星

海边有洁净而缓慢的贝壳,天边有同样洁

  净而缓慢的月亮

只有海边的我,在天上找不到对应的事物

 

2.在银色的沙滩上

又想你了。想你赤着脚,提着裙子,向我跑来

我会举起你,让你高于月亮

我会把你扔进海里。岛,像鲸鱼一样,慌不择路

太平洋沿岸,将发生一场海啸

 

3.在雨里独坐

闪电蛇行,雷声狮吼,大海,惶恐不安

注视和祈祷一样,是有力量的

在我的注视下,那只瘦骨嶙峋的海鸬鹚,放慢了速度

在我的注视下,大海,渐渐平息

 

4.

我是属鱼的,骨头里一直有刺

和石头玩,和水玩

用自己和自己打赌,我相信

那条渔船会来接我,就像相信秋天会来接走夏天

 

 

下海记(外一首)

李满强

 

那一年,春风无比浩大

而它来自更北的高处,来自于

大地的觉醒与智者的指引

来自于生长与变革的呼唤

 

它一路南下,最后来到了琼州海峡

历史的大幕忽然拉开:十万或者更多的

冒险家、建设者、开垦者、种植者

齐刷刷扯起了风帆,直奔海南而去

 

下海!下海!下海

一个词,在公元1988年,横空出世

开放!开放!开放!

一座古老的岛屿,在1988

获得了重生

 

丁酉冬日,与诸友在永兴岛仰望星空

 

让我忽然间泪流满面的,不仅仅是

这里簇拥的蓝。自由来去的鸥鸟和鱼群

还有夜晚的灯塔……灯塔之上

那斑斓的星空

 

有人支起了相机,想留住这美好的一刻

有人指着十一点钟的方向:

“瞧,那勺子,多么明亮啊……”

“此刻,我们都是被星光喂养的孩子……”

 

那一刻,就连身边的大海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而我知道这里是三沙,是永兴岛,是祖国的南方之南

它距三亚339公里;距海口452公里

距北京2680公里;而在13601公里外的某地:

 

生活着另一些窥视这片星空的人

 

 

乘勘探工程车去莺歌海镇  (外一首)

马 行

 

勘探工程车的每一条公路,都是一个海南

秘密的春天

 

有时,速度会慢下来

在大海的注视下,先是放慢云彩,紧接着

又放慢

天空的速度

 

要过桥了

要穿过那个村庄了

还要跟着那长风,拐一个弯

 

勘探工程车认得前世的地质脚印

记得住梦的方向

 

勘探工程车依然在走

而千年万年

天涯海角,此刻,在公路边,只是一棵树

一朵花

 

勘探船上的海南

 

这么多年,我的海南是一个家

屋后是大陆

门前是大海

 

山河多梦,岛屿越来越老

比月亮还老

 

更老的,是蔚蓝色天际线

勾画的石油矿藏图

 

我找啊找,我看见海南

仿佛一个个现代化的大油田,正在地质勘探船上

轻轻地摇

 

 

三沙,那一片蔚蓝色的国土  (外一首)

包 苞

 

当我写下“三沙”,就写下了辽阔

此刻,祖国是蔚蓝色的

 

当我写下“三沙”,就写下了爱

此刻,祖国是柔软的

 

当我写下“三沙”,就写下了誓言

此刻,潮汐退去,千万座岛屿露出了水面

 

在三沙,岛礁是战士

它们和星星一起藏在海水中

 

在三沙,海水是温暖的

它的每一次涌动都连着祖国的心跳

 

在三沙的海面上升一次国旗

 

海水准备好了

浪花准备好了

光芒准备好了

旭日,也准备好了

在这片蔚蓝色的国土上

让我们,再一次把祖国徐徐升起……

 

升起涌动的波涛中古老的乡音

升起闪光的浪花上崭新的誓言

升起鲜红的旗帜中,绵绵的情义与担当

一面鲜红的旗帜,在蔚蓝色的大海上飘动

天空就有了支点

爱,就有了恒久的指向

 

 

请到天涯海角来

纪开芹

 

南方,不会有雪落下来

你从故乡

带着北方的寒凉,到南方

背对马岭山,站在巨大的石刻“天涯”“海角”前

体内积雪一点点融化——蓝色天空、蓝色大海、蓝色血液中

 

提炼出来的暖,也是纯净的蓝色

在中国天极之处,足以抵挡滚滚而来的风霜

 

这里没有冬天,海浪与你亲昵

椰子树与你亲昵

大片沙子与你亲昵,榕树上挂着的小红灯笼与你亲昵

凝在发梢上的水珠与你亲昵

不再有世俗羁绊,只有两颗心相互依偎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三百年

只为等相知相惜的两个人,用固若磐石的爱

迎接这茫茫海域,无边蔚蓝——

两滴海水,当它们在阳光下相遇、融合

就成为闪烁的星辰

 

 

海南,深呼吸

蒋志武

 

呼吸,更快捷地打开了肺部

身体和词语,在海南,并不会彼此排斥

五指山,五根长短不一的手指

指向更高的天空,它们内心的远方我无法猜测

就如我,今天在海南深深地呼吸

吸进透明的氧气,投奔于另一种生活

 

天高云淡,在云朵忽略的细节里

低处的气流开始与群山汇合

谁不曾有一次停顿,转过头来回望路的本身

是的,在海南,我在细小的沙粒中

寻找时间的磨盘,呼吸海边潮湿的盐分

只有珍爱时间越久,才能寻找到更自由的灵魂

 

海南,深呼吸,吸进黄金般珍贵的氧气

用沉默的舌头来舔舐鸟鸣和花语

只有反复祈祷的心,才能敲开命运的门

海南,1988年,从那时开始

注定就有了今天无限的诗意

和闪亮的觉醒

 

 

西沙群岛:意识流

王自亮

 

机翼下的西沙群岛,靛青色绸缎的海面,

珊瑚礁、水芜花、鲣鸟和野牛,

岛屿四周的环形光芒,椰树

起舞,海星散布——

这里宁静如创世之初三分钟。

 

在西沙海洋博物馆,那些

奔跑的、攀援的、沉潜的,

第五空间来客,居于想象力之外。

灯光下的九斑棘豚、暗纹东方鲀、军曹鱼,

我怀疑进入海的白日梦,从鱼嘴被吐出。

见到燕子鳐穿越,乌燕鸥飞过,“蓝唇美人”

与舞袖涡螺调情:我必须修正时空观念,

重新定义“魅惑”与“神奇”。

 

那些生长在海边珊瑚石灰岩缝中

略带粉色的花朵,那些鹰翼凤螺、孔雀颈鳍鱼,

快速攻击的灰鲭鲨和游弋的蝠鲼

激发我命名的冲动,勘探未知。

 

在石岛,在永兴岛,被原生的空气,

无所不在的海,陌生的物种,水光与声响,

还有散淡的腥味所围绕,

我脱下衣衫、皮囊和精神盔甲,

放弃可以放弃的,以至于无所放弃,

却没有蒙受赤裸的羞愧。

 

深夜,海湾空无一人。

幽暗的洋面,动摇的磷光,

每个海浪都是一匹灰白马,

海从未停住说话,就像七十二贤人在辩论中。

黑暗中的船,抓住珊瑚礁与海岸,

灯光镀亮船的一侧,却让另一侧陷落。

听海,听海的心脏,听海的箴言,

我那听力的铁锚抓住了涌流。

 

 

海南,海蓝

梅苔儿

 

我所见过的大海

大多是安静的蓝。在祖国最南端

一块硕大的蓝缎带横陈海面

风吹,有些小起伏。一念起,微澜生

 

是商周刻着铭文和细纹的青铜器

是唐三彩里的蓝釉陶瓷

是出走印度换回经文的绸缎

是莫高窟飞天的霓裳,是反弹的琵琶曲

是汉代绿釉琉璃瓦,是浩瀚的唐诗宋词

 

不。这都是我的错觉

大海,就是一块平常百姓家的明镜

照着一些小欢喜、小悲悯、小美好

我所渴望的蓝,在低处匍匐。如自己的佛

怀着对尘世低微的爱

 

这一轮明月和十万星辰都将沉落入海

一想到这些

我就心生暖意。世间所有事物

都有出处和入处

 

 

椰子树的故乡

赵晓梦

 

在海南,与一棵椰树对视

你需要准备好眼泪的渣盘

无论海边还是路边,任何一棵树

都能卸下你四面八方的杂念

 

风的括号里,椰树排名不分先后

接续向你诉说大海的辽阔

天空的深邃和人世的沙子

都在激情的烂泥中化为灵魂的粪土

 

对视。身高和距离不是问题

只要眼睛是平等的

即使坐在树下的空长椅上

我们也能与石头和故乡和解

 

站立,以椰子树的名义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人是人

这个岛屿从来不靠废话生存

即使保持沉默也是不被浮辞蒙蔽

 

即使海风停止吹佛,椰树的灵魂

也不会飘落。越过那些洗净杂念的

空长椅,镀金的天空中

飞鸟带着故乡的语言闯入

 

 

万宁海边夕阳失足跌下山去

炉 子

 

一丛头颅红得透亮的芦苇

着了虚火。一树八哥

正要把摇摆不定的树枝当作夜的归宿

 

入海的河流上有无数个晨昏

这一天的夕阳正失足跌下山去

海风吹彻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再飞来几只白鹭就更好了

它可以用翅膀抚慰远去的夕阳

也可以把自己的影子脱下

覆盖水里最后一片晕红的夕光

 

此刻,我不想任何事情

我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晚霞中往事正被不知名的鸟儿衔去

 

 

海南之夜

唐 果

 

海南的夜游神勤劳

他整夜整夜地在天空

种植星星

海南的天空——星群的沃土

种植一颗,便存活一颗

密密麻麻

天空都快装不下了

 

星星开花,一闪一闪

那么多花

让躺在沙滩上的人

眼睛都看花了

 

看花眼的人在心里祈祷

“那么多花呀

掉一些在我怀里吧”

星星听见

便从天空落下

 

一些

掉在寂寞的人的怀里

一些

掉在孤寂的大海里

 

 

你的爱,像一个个岛礁浮出来

罗兴坤

 

我愿意把你喊成椰子、三角梅、槟榔

像喊你小时的乳名,喊着喊着

就满齿生香,徐徐的海风吹过

你从大海深处走来

摇晃的椰子树,在海边晃动

饱满的椰子颤动

那是我久慕的恋人,椰汁饱满

此刻,我是儿时的电影里

爬上椰子树的少年

抱紧一颗甜心,听大海的心跳

 

我愿意把你喊成南沙、西沙、永兴岛、黄岩岛

那是我们前世相爱的地方

一个个隐藏在大海里

夜色里我们站上去,浪花

一层层在为我们铺开

梦里,为你我一再建起跑道、停机坪

新的航线

有你远方的航班起起落落

 

我愿为我们爱情的疆域

划出九段线

我们的前生来世都在那里,一生驻守

有多少海水就有多少

眼泪、相思

有多少伤疼就有多少旧梦和沉船

我们打捞出千年的珍珠

是爱的化石,一颗古老的心

 

往南,一直动着我们爱的暖流

曾母暗沙是我们爱的界碑

想你的时候,我就在梦里喊你

哦,那些看不见的爱

像一个个岛礁

在夜色里浮出海面

 

 

海南岛,那些水

庞 白

 

身前身后,白茫茫,满天大水

水上漂过船,驶过火车,有南飞的北雁

而南方的海鸥,气定神闲,成群结队站在海榄树上

它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迎风啾啾

我们也结伴站着,一群诗人,依船舷而立

在这稍微高于海平面的地方

目光穿越生死,赞叹青云直上

心跳在辽阔中瞬间加剧

但我们同时深知,眼前深不可测之处

有生命陆续复活,定然也有悲伤重新涌起

 

只是既然站到了这里,就一只手按在心胸

另一只手,摸一摸额头吧

让我们一起保佑这片海

保佑那些把无边蔚蓝放飞上天的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注定无法成为生活的隐士

不管沉郁、悲悯还是甘愿放弃

我们都只能继续

春风刺骨了,秋雨滂沱了,孤单了,思念了

踉跄、跌倒、流血了……

——那又如何!

茫茫大海,辽远无边,大浪滔天中

除了跟随桅杆御风而行

能做的就是仰头再喝一杯酒——

愿上苍眷恋他们的坚忍和执著

他们的苦难和咸涩

眷恋他们的双手

那层层叠叠的茧

合在一起,能成为一尊酿造美酒的容器

 

跨过海峡,我们站到这里,然后继续一路往南

再往南,又是白茫茫的水

水那边是西沙、南沙,是太平洋、印度洋

是澳洲、马六甲海峡、好望角、美洲、欧洲

 

 

腾  飞

 

 

给一匹马松开缰绳  它就奔跑

给一只鸟打开鸟笼

它就起飞

海南!奔跑的速度我的笔抓不住

30年前

来玩海的人  从海口到三亚

那缓慢的绿皮火车啊

摇晃的轮渡……

有一个人在海南画了一个圈

岛上迅速吹起了春风

藤蔓们松开了它缠绕的力量

一条环岛路

几个小时就从春走到了夏

 

到处都是科技的速度

大海供奉给我们洁白的珍珠

时代给海南岛插上腾飞的翅膀

海南  我乘坐的飞机降落在美兰机场

我乘坐的高速列车  绕着好山好水跑了一个圈

我看见了高高的临高角灯塔

过儋州  恍惚草叶间

晃动着苏轼的旧长袍

三亚  博鳌  文昌

时光在飞驰中交错

每一个地方  都是急速变化的传奇

我知道

我经过的每一座房子  都住着幸福的人

而星辰的光芒

却无法描述  海南岛的辉煌


来源:《诗刊》20185月号下半月刊“诗旅·一带一路”栏目


责任编辑: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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