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月 

我在青海打死了一头狼
我回来告诉很多人
他们都不相信，我很悲伤
像吃不到草的羔羊

那天，我抬头，见它在祁连山上奔跑
连绵起伏多彩的祁连山呀
它也连绵起伏
这是一头温柔的狼
它是云做的狼，蓝尾巴
天鹅绒般的毛
迟钝的爪子，抓不住风

它奔跑，追赶半山腰的羊群
羊群都不害怕
跟着它连绵起伏
我爬上祁连山
宽阔，有些陡峭的
祁连山，我想离它更近
我明确告诉过它：我不是猎人
我没有枪，我只是孤独的过客

可它一转眼间
就飞向了沙漠和戈壁的张掖

我在青海遇见了一头狼
我离开时，它便死了

那个干净、洁白的夜晚
一千零一只羊
一起抬头凝视天空
很久很久，而我
是第一千零一只

青海，雨水很少，悲伤很少
羊群哭了，草原绿了

我在青海打死了一头狼
我回来告诉很多人
他们都不相信，我很悲伤

  抒情是禁止的
    
        1
抒情是禁止的——
不要再有表达的欲望
没有直觉
说不出，就说不出
你脱离不掉季节，独自生长
不能让泉水发出叮咚的声响
无法让一盆斑斓的诗句
一只白色的音节
像马蜂和柳叶
在春天，康健地生长

冬天来了，你说不出冷寒
灰麻雀成群结队告老返乡
一片叶挡住了它们的去处
只剩白色的麻雀抖落露水
不要再有表达的欲望——
说不出就让悲伤堵住胸口
石头是一道沉重阀门——

美不是泉水
不能流淌、溢出
你不出生在诗的古老门阀
你带来的语气
断断续续
你看不见麻雀的飞行轨迹
像一座山那样起伏
又带些黛色
如果抒情是禁止的
那就闭口不谈——

        2
你在限定中望见无望
如果禁令是膨胀的——
你在无望中谋杀了一具尸首
如果诗意是公平的——
你就可在溃烂的尸首里
挖出一个纯粹婴儿
抚养成人
他就变成太阳
像一首诗
飘过宽容的天空
朝霞，晚霞
还有一颗小月亮
如果抒情是禁止的
那就观察——

      随波逐流

千万条河流，他选择一条
躺了进去，河面不宽
河水很清，像春天的蜂蜜
没有许多水草供河鱼吞食
河鱼扁瘦，但很灵活——
当他划开水，看天上的云时
都会像邻居那样友好地游来
聚集在他的脚踝
腹部和头颅的四周
就像众多的星星围绕一座太阳
他欢乐不已——
暂时忘记了水之外的世界

看呐！他们都在清水里
亲如少年时的天真恋人
鸟的音符跳过涟漪
一个接一个沉入水底
在他的耳中像蓝色的气泡
篝火熊熊升起——

浮出水面，他能看见群山
和行走的车马
降到水底
他能看见明亮发蓝的影子
像一只巨鲸不紧不慢地追随

有一块水，忠实于他
他是水里唯一的人——
他看见弯曲、真实的自己
他又欢乐不已，顺河而下
像一块被世俗烤焦的橡木
月亮陪他一起，随波逐流
他像篝火——
在水里清醒地燃烧

     我无法确定……

我无法确定鸟飞在天空
是否永保平衡
无法确定寒风过后
是否还有树叶不曾凋零
更无法确定善良与邪恶之间
是否只隔着一层人性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
只是,明晚九时二十三分
我会想你,会想起你
在我手臂画出的花朵

我带它穿过人群
见过许多鲜明的山水

如今，它已凋谢——
但它的芳香，和你的真挚
结伴掉进我的肉里
我只有挖尽血肉
掏空所有的内脏
才能寻出它的根须
然后，选个明媚的春天
把它种进大地
那它就会重生
即使我死，也不会枯萎 

         九月的风

死亡之光永照，我盘算着
九月的今天，花了多少硬币
通过一上午的语音劳作
倾吐，类似聊天的形式
我又赚取了多少，精于计算
它们之间确实有些差距

我说够了，够了，我很满意
我想把结余还给上帝——

今夜，是否还看得见星辰
不得而知，明日自有明日
他并未接受，只是笑着，走着
令九月的天空送我一阵九月的风

——我便轻信：生命不是一场
旷日持久的偿还，而是给予
即便那礼物，高贵的死亡
绝不会在拆开之前，就自行腐烂
永沐死亡之光——
在九月的明天，我静默如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