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生日时
        雪泥

又是一年我的生日，
我无法回避的一个灰蒙蒙的冬天，
几十年前的这一天妈妈生下了我，
我是妈妈的第六个孩子，
是四个哥哥之后的第二个女孩，
正如妈妈所愿，
所以我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一时的喜悦。

我是夜晚几点出生的，
妈妈是说不上来的，
因为那时表还没有普及，
听说全村没有一家有表，
不知没有计时器的监督时间是否偷过懒？
反正妈妈说鸡叫两遍后生的我；
但鸡叫了两次后到底是几点谁也说不清楚。

但古老的乡村公鸡一打鸣深深的夜就更加古典雅致起来，
也仿佛那溺水的夜必须靠红艳艳的鸡鸣才能打捞上岸，
因为有了鸡鸣那夜的冬天尽头才会有喜悦的春天到来。

乡村夜晚鸡鸣的场面极其壮阔，
只要一家的公鸡打鸣全村的公鸡就会揭竿起义，
有时母鸡也会起哄加入打鸣的行列，
结果第二天就会以不详的罪名被砍了头，
这讯息就会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各家各户鸡的耳朵，
果然不出人们所料在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谁家的母鸡再敢轻易打鸣了。

妈妈曾经给我主动讲过我出生的一些故事:
前一天队里分了羊肉，
她怕她生我万一死了孩子们就吃不上，
因此特意悲壮地包了一顿饺子孩子们不明就里地吃了一顿饺子，
结果那天晚上我有惊无险地平安降生，
就我出生的更多细节并没有问过妈妈，
等以后有兴致了解的时候
妈妈已经作古。

妈妈在世时温暖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无论你身处何时何地你都会妥帖地沐浴在母爱的光辉下，
你想恶作剧的躲避到一个没有母爱的地方都难，
譬如你想到北京母爱的温暖就会以光的速度先你一步到达，
你要到上海母爱也绝不会错误的到达北京，
你走到再遥远再荒凉的地方没有母爱找不到你；
母亲不在了人的灵魂就失去了根，
即使夏天你的心仍然是寒冷的，
即使把你扔在火里烧成灰，
你也是被冻着烧死。

但死亡并不会让父母在我们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有时你沉思目光所及处都是父母的影子，
他们仿佛就存在于每个单位的时间里，
以上帝的方式存在。

此后，这个日子我就会有些诚恐诚惶，
不知如何度过才会心有所属，
你想把它珍藏起来，
像一封珍贵的信   你展卷阅读后再原封不动地装入信封，
显然你无从下手，
你为了怀念妈妈想把它插在一个精美的瓶里顶礼膜拜；
显然它又不是任何一枝独秀，
这一天我对亲人的祝福都无法以同样的心情领会；
我总是漫不经心的——
心有所失，
我总感觉妈妈的问候像她在世时一样，
最早提醒我这天吃点好的，
只是由于阴阳相隔妈妈无法将她的祝福透过厚土让我听到，
这让妈妈一定很着急，
于是我就沿着小路迂回到妈妈的墓地，
将妈妈举在空中的被风吹得七零八散的话捡拾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