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作证，草木复生(组诗)


草木颂


世间的每一棵树都是造物主
植入大地的一枚钉子
每一根草也是一枚图钉
用来稳固日日挪移的大地
我为这个领悟激动不已
放心地四方游走，安然生活
见到草木就躬身问好
我相信草木复生的举意
我相信这一世的幸福多么不易


花儿谣


世上最美的云朵
是雨水刚洗过的
世上最好听的花儿
是一个人站在旷野
唱给自己的歌
那一年的那一天
我站在云朵的影子下面
花儿从雨后的旷野升起
那一天我心愁怅
想起见不上面的你


风吹过南梁


不记得第一次一个人去南梁
时是九岁，还是十一岁
那肯定是秋天，梁地的小麦
已堆上麦场，梁上蚕豆饱胀
胡麻捻开嚼籽已油旺旺
母亲打发我去梁后的兰大庄
接老姑来家里浪亲戚
去时脚下生风，一路小跑
回来却是要走一个晌午
或一个下午，老姑是小脚
拄着拐杖，上坡时我会搀着她
到了梁上，山路弯弯
我一会就跑出去好远，坐在
草埂看她白盖头黑衣黑裤
的身影在山坳闪现
梁头上就可以看见我家的屋顶
在一大片杨树林后面
下梁时我得紧紧搀着她慢点走
山路太陡，担心摔倒了老姑
老姑在我们六户亲戚家里
要住到第一场雪来之前
老姑在谁家，所有的孩子
都会挤在谁家，天天有好吃的
老姑殁了已三十多年
老姑大概是这世上最后
一茬缠过脚的老人了
风吹过南梁，草青了又黄
退耕以后，林木包围的南梁
已走投无路。多年以后
祖辈生活过的村庄，都已
拱手相送，留给了群山和月光


月光


月光照在大海上
大海因此安静了许多
但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大海有自己的心事
我是在熄了灯
忘记了拉上窗帘
才看到月光下大海
又黑又白的样子
身居海边的夜晚
特别在有月光的夜晚
你是真舍不得睡去的
一个人坐在窗前
听大海的声音
如果还有一个人
和我一样坐在窗前
我们就会回到年轻时光
那时候月光又白又胖
只是照在山冈上
窗前的一棵树
发出风吹树叶的声响


空山


冬夜，读《荒原》
我在一句话间走神，良久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中年以后，谁不是立在风口浪尖
唯有亲人和熟悉的事物，伴我在长夜里歌哭
不再应答，空山捎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