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台州大陈岛垦荒是新中国成立后与新疆建设兵团垦荒、北大荒垦荒、江西共青城垦荒并列的垦荒运动之一。习近平总书记在担任浙江省委书记期间曾亲自上岛慰问老垦荒队员。进入新时代以来，习总书记先后两次给大陈岛垦荒队员和他们的后代回信，鼓励他们弘扬大陈岛垦荒精神，为建设“小康的大陈”“现代化的大陈”而继续努力奋斗。创作《大陈诗章》这部诗歌长卷，最初的想法是想写一部弘扬“大陈岛垦荒精神”并向建党百年华诞献礼的作品。写着写着，就看淡了一切，只是将它作为“中年创作”的一次挑战。

这部诗作可以看成是一部多声部的作品。《序诗》是以强迁台湾后返回大陈岛参观的大陈人口吻写的；第一章《诞生》可以看成大陈岛的“自述”，主要写“沧海之爱”；第二章《海殇》既有大陈岛“自述”的成份，更有作者的视角。这部分主要写大陈岛之“死”和沧海之“殇”：死于人类落后的观念、海洋霸权的恶念以及独裁与狭隘的权力争斗；第三章《涅槃》里，《旗帜》是作者的视角，《垦荒》是垦荒人的视角。主要通过对垦荒事件及垦荒人物自身成长的诗写来呈现大陈的复活、沧海的复活。而这种复活又得力于人的生命的注入、自然生机的注入和民族希望的注入。进而凸显了人类与海洋的关系，阐发了人兴则海兴、民族兴则沧海兴的道理；第四章《丰碑》写的是一种永生：大陈之永生、生命之永生、民族之永生和沧海之永生。这里，《家园》是以大陈岛第三代垦荒人的口吻来写的，《思归》又回到了迁台后返岛参观的大陈人口吻，而《远航》则是以“一条船”为抒情主角。通过航行在历史与现实海洋中的一条船的视角，不仅揭示了自古以来中华民族追求与海洋和谐共生的发展理念，而且更抨击了当下西方霸权破坏和阻挠中国和平发展的丑恶嘴脸，并试图通过这样的视角，达到全诗在首尾上的流畅呼应。

诚如霍俊明先生在《序言》中所说，“仅仅向党的百年华诞献礼是不够的，作品更应该面向未来。”所以，我在创作、修订过程中，一个较为清晰的指导思想就是要让永恒的家园、持续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与海洋的生生不息联在一起。在我看来，沧海始终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挥舞着。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永远要相信有这双手的存在，并在这双手的召唤下永远“艰苦创业、奋发图强、无私奉献、开拓创新”，由此，我们的第二个百年目标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能得以实现。这可以看成是全诗的主题，也是作者的追求。至于是否达到了这个创作宗旨，还有待广大读者的阅读与批评。

张驰，曾用笔名皖西周，男，汉族，安徽宿松人，现居浙江临海。1992年7月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浙江省作协会员，台州市作协副主席。业余创作以现代诗、评论、小说、随笔为主。作品散见《诗刊》《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延河》《芒种》《江南诗》等20余种文学期刊；荣获过《诗刊》《诗歌月刊》《星星》等征文大赛优秀奖；有作品被中国诗歌网评选为“每日好诗”“中国好诗”；有30余首（篇）作品入选《诗刊》社、中国诗歌网、浙江省作协、安徽省文联等主编的10余册文学选本。

《大陈诗章》第四章《丰碑》之第一节

家园

张驰

1

他是一块砖

她是一块砖

他们都是一块砖，授命垒起

这座丰碑

把无数个艰辛的昨日

凝在一起

完成一趟百感交集的旅程

他们聚在这里，一块紧挨一块

寂寞地负重

不说话，不抒情

只带着时间湿漉漉的泥泞

仿佛守护锋芒的宝剑

永不泄露沙场的秘密

有人说这座丰碑是惊天动地的

感叹号

是信念、品格与境界的综合体

其实，在我眼里

这只是众手之手

依共同的规矩和逻辑

高举在这里

2

站在高高的丰碑下，犹如置身

时光的留声机旁

有声音从里面溢出

静静地听，有锣鼓的婴儿

在里面戏逐

有海浪的笑声在里面荡漾

还有洪亮的宣誓声

疾驰的风雨声

静夜被礁岩折回的歌声，以及

成片的鼾声

众多声响中还能分辨一个声音

那是一只口琴发出的，依稀听见

一壶浊酒和今宵别梦的旋律

可以想像声音发出的地方

有一片月光

一行热泪

3

他是读懂了青年的人

从雪山草地的青春走来，深信

只要交给他们一面旗帜

就能让山河立春

旷野葳蕤

如今他的心愿已了，愿把情怀

和一段青春的承诺

存封在这樽铜里

他是爱铜的

就像爱他的人民

脸膛即便青癯也要迎着风

望着海

铜铸的衣襟也要飘逸

他为江山倾注的心血

只有铜才能止住

作为朴素的大地之子，唯有铜

才能证明

他念念不忘这座小岛

是何等坚硬的铜的记忆

在众多铜像里，他逼近

铜的公正

铜的信义

4

一条蜿蜒而来的山脊与丰碑为伴

铜像相依

也是一条来时的路

洒落过太多星光与晨露

一位五十出头的汉子顶着烈日

沿它走来，挥舞着

强悍而又温柔的大手

他的言说是诗性的

与沧海桑田生生死死的历史相称

他的手与众多的手紧紧

握在一起

那一刻，我明显感受到他手上的

大体量

和手感传递的大心胸

他是来鼓劲的

更是来传承的

凭着对土地独到的感悟和己溺己饥的

责任

即便迈进更高的殿堂他仍牵挂

一次次饱沾深情的执笔

让丰碑

直立在崭新时代

5

那年我18岁，有着对万物

保持初见的深情

十年之后，一道晚霞陪伴我

把青春和梦想搬回岛上

一群鸥鸟迎来，抚慰我

尚未安定的心魂

我把珍藏的一片银杏

拿到甲午岩上反复抚摸

把恐惧和欢乐点成一盏灯

它们是浪花的一部分

融进我的力量，紧随我

深耕岩层

戏逐波涛

我有黑松和红楠滤过的月亮的光影

有山羊缓步驮来的爱恋

有悬在礁岩上通往日出的栈道

有诚如土豆和山芋的兄弟

陪我修炼，得道

让我觉得岛上一日人间百年

我比星辰还要荣耀

我确信自己是被一条红线牵回来的

那根系住主心骨的红绳让我有种

莫名的神圣感

无数次，我站在凤尾山巅擦亮双眼

以游子的虔诚

核对自己与这块土地的血缘

我发现，懂得眷恋的人

不止我一个

那群喝得惯咖啡和下午茶，时常

同我交流雅典或魁伯克的

年轻人

内心也系着一条红绳

他们说，与这条红绳一起拴着的

还有绿壳的传说

铜像

纪念碑

青春广场，以及随处可见的游人

随风逐浪的帆板

这些都是青春崇拜

沐浴着神圣的自然之光

和我的梦想一样，这群血气方刚的后生

正在凝聚青春的品牌

打造青春岛

让更多还未叶落归根的年轻人

返回这里饮水思源

我曾在清澈见底的海水中关注

自己的倒影，阳光

明显缩小了我的身躯

我问海水还有多少浪花没有激荡

海水以万古不灭的柔姿

把我张望

我曾梦见自己化身为桥，双手和双脚

搂紧山岩断裂的脖子

我发现，自己的跨度远远长过身高

也很美，如弯曲的桥拱

拥有沉默的重量

6

我认识一位长潭库区的老人

来时，他是牵着兄嫂的手

匆匆向父亲的坟茔

磕过一个响头

他说，他只代表方言里的一种声调

钟表里的一枚刻度

同数批垦荒志愿者一样

靠挑肩磨担锤炼体格

水产加工磨合语言

他是吐过苦胆的人

一次又一次的呕吐令他思念

大山里的老家。可是

得知乌岩的家被水库淹没

他就爱上了捕鱼，养殖

潜意识里常有打涝家的感觉

连做梦也是泅在水里

把挂在网杆上的海带当衣服收

他还有一个独特的比喻

把生活看成山鸡扒食

为了过上好日子

他得起早摸黑在地块上扒

在浪尖上扒

有一回为了抢救集体资产

他在台风里收网

火急火燎的一阵风像不长眼睛的

鱼刺，直接卡进他的气管

从此，他就喘上了

受到表扬会喘，多走几步路

也会喘

7

我也结交了一位军人

他是十八岁上岛的安徽人

为了把心贴在群众身上

他花了不少功夫

他的心是从留守老人身上贴起的

隔两三天送一次菜

过一两周打扫一次卫生

间或为他们理发，帮他们办证

他在，大爷大妈的心

就会温暖

当然，她们也有心病的时候

总担心他会离开

几天不见就到哨所打听

为了救自己的病，她们争着

为他牵线，甚至

恨不得生出一个女儿

嫁给他

这群天南地北的儿子

没有人武装他们的咽喉

肠胃

关节

没有人教会他们栽树，种地，理发

告诉他们如何跟潮湿与霉烂

打交道

全是那身军装

——无数军魂附着的军装

令他们顶天立地

其实，他们的黑皮肤厚嘴唇以及

一板一眼的立正稍息

也是充满诗意的

在大陈，他们就是政府

就是后盾

只要他们在

扫盲的夜校就在

日常的关爱就在

那怕胃出血

身先死

他们都像一枚钢钉，钉在

千秋景仰的岩缝里

8

天、地、水三体合一的幸福

在这里一再衍化，如今约定为

码头，银行，菜场，服务中心

学校，医院，敬老院……

它们被暗藏的保险、补助、代办制

串联成座座驿站

与阳光、岩石、云海、波光

相得益彰

这些映入眼帘的清晰构图阐释了

小至个人生活

大到国家命运的神性

如此孤悬的岛，你能说这不是

一座座高入云端的山峰

没入斜阳的庙宇

是的，这是垦荒人淌着愚公的汗

流着精卫的泪

甚至超越西西里弗的徒劳

一寸一寸垒就的山峰

苍穹之下层林尽染的艺术品

千秋企盼的小康终于实现

在与土地的亲近中

亦如不可侵犯的神圣的山的根源

生长最有疗效的草药

死后安祥在山坡

9

我愿把水、土、林、气交错的眺望

说出来

把生活溢出的喧哗与梦想

说出来

再把礁岩的激情与优势说出来

为了抵达路相、林相、水相不再漂泊的理想

我愿在天生丽质上做文章

诸如引进新能源巴士

改造彩色林木

把梭子蟹乌贼黑鲍荔枝螺统统赶进

海洋牧场

我见过一处抱海风

数寒星

豁出潜藏色彩也要挺直越冬身姿的

红杉树

触碰它木质的坚强

自叹不如

望着那些占山为王时刻舞动白色刀片的

风车

你是否觉得自己就是远道而来的

唐吉诃德

有那么一瞬我也以为是

很快就否定了，更趋向于承认

那是庄子逍遥地戏弄风

逼风交出潜藏的能量

我更愿将那些转动的叶片

看成任自己的能量高频振动

在我本无我中涅盘的老子

向渔夫问道拿流水弹琴

空怀一身茫茫真情的孔子

当然，将它们看成形消骨立问天质地

探寻万古愁的诗歌王子，抑或

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刻警醒

自己是谁的精卫，甚至

盘坐彩云雾霭之间显灵的妈祖

手执净瓶与杨柳的观音

都是无比准确的

看得见的是万签插架，万家灯火

看不见的，是万物之灵

万流归宗

面对生生不息的苍鹰与凤凰

你一定也和我一样

有股巨大的能量在胸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