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魂·兵魂

◎王树久

癸卯之春，又是杨柳堆烟、草长莺飞、群芳吐艳的好时节，我漫步在滦河岸边的长堤公园。我近耳顺之年所泛起的想念，并没有随年纪增大而衰减，而是愈加深厚，尤其是正逢花香、酒香时，便是泪眼看花，满腹柔情。这种想念已成一种习惯。

思来想去是遥远的路程，来的与去的都是想念。我的想念也是来来去去的。想的是我与我的老连长从癸酉年到今春离别，魂牵梦萦的三十年时光；念的是从燕山胸前的滦水到黔山怀里的赤水，山川守护的八千里征途。

我的老连长叫董铁锤，贵州习水人。在中越边境自卫反击作战者阴山的战斗中，用两发炮弹炸死过6个敌人。他作战英勇，多次立功，也多次负伤，后来到解放军陆军学院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盘山脚下一个军械仓库。

我新兵连结束后，在仓库勤务连当战士，董铁锤是我的副连长。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身体壮实，动作敏捷，不苟言笑。我对他有敬畏之心，但无走近之意。董副连长主要负责连队的日常训练和站岗放哨。他在训练场上，非常严厉，没少训斥我、惩罚我。我从疏远他升级到反感他。在一次手榴弹实弹投掷中，一个和我一起入伍的新兵，因过度紧张把手榴弹仅抛出3米远，近旁的董副连长在将新兵推倒的刹那，迅即扑向手榴弹，在地上顺势一滚，将手榴弹甩了出去。这次以后，我对副连长的印象有了改变。

连绵的山峦，东西走向，气势磅礴。群山西端是盘山，北面是黄崖关长城，东边是金海湖。山谷中有一条蜿蜒的河道。冬季的河道无水流动，覆盖着一层银白的薄冰，犹如两条巨大的臂膊，轻柔地捧出一条长卷样白润的玉石。

我们部队仓库坐落在这大山之中，昼夜守卫洞库和地面库的是流动岗哨。我们2号哨所的哨位，长有七八里路，宽从河道右侧到山根，区域较大。

入伍后第一个隆冬，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我站11点到1点的岗。大山、小河、夜空都是模糊的白色，也比以往添了朦胧的亮色。望着雪舞，寒冷与兴奋俱在。突然，一个人影向我移来，我迅速将枪从背着变为端着，同时发问：口令？对方回答后，我已经知道是董铁锤副连长来查岗。我的心多了莫名的温暖和开阔，想找个人倾谈。

他走近我，一边拍打我身上的落雪，一边问：冷不冷？我挺直身体回答：不冷。他说：这雪可真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很新奇，觉得神圣，就到哨位来看看。听得出他话语的诚恳，我没有吱声。他接着说：咱们走走。我干脆地表达“是”后，继而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拍掉他身上的雪。我让他别动，我前后左右转着圈给他拍。那一会儿，他一动不动，望着雪，像在沉思。

我们朝着洞库口走，库门上方有挑檐，可以避雪，在那里能更好地观赏夜雪。他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后，开始和我讲他家的情况。

董副连长的父亲曾是一名抗美援朝志愿军，受重伤康复后，只剩一只手臂。父亲回到老家，赶上酒厂变为国营企业，被安排在酒厂工作。父亲虽然残疾，但工作兢兢业业，刻苦钻研酿酒工艺，熟练掌握酿酒的每道工序。

董铁锤从小就跟父亲去酒厂看酿酒，耳濡目染，对酒有了好感。参军前，他已经和父亲一样对酿酒有了热爱，节日也能陪父亲喝上几盅。父亲常说君子酿好酒，酒品如人品。当好人，做好事，酿好酒。他牢记父亲的教诲，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他最终选择当兵来磨练自己的人生，他知道军人不怕流血牺牲，有钢铁一样的信念与意志，锤炼出伟大而纯正的品质。当兵临走前，独臂的父亲端起一杯习水大曲，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到了部队要服从命令，刻苦训练，提高军事素质，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他懂得父亲口中没有讲出的话：当如习酒——醇香、绵厚、浓烈；当做君子——弘毅、笃志、博爱。

董铁锤不负父亲嘱咐，当兵第二年就获得了“优秀士兵”和“神炮手”的称号，在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立下战功。

我们又朝地面库走去。他问我：你喝酒吗？我迟疑了一下说：来部队前，在村书记家吃饭，我盛情难却喝了3盅，书记当过兵，我不得不喝。董副连长说：喝醉了吗？我说：没醉，就是脸通红。他说：看来你有过喝酒的体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瓶说：天太冷，下岗后回去喝一口，我老家习水的酒，这可是我们贵州名酒，我父亲都不舍得喝这款酒。我有些为难，不想接酒瓶。我知道部队平时不允许喝酒，岗上更是严令禁止。他见我有些犹豫，便靠近我，硬是把酒瓶放进我的大衣口袋里。

我们在大雪中行走，从洞库到地面库，又从地面库到洞库，将辖区内所有的地面库和洞库走了几个来回，我和副连长都打开了话匣子。他讲到了老家的习水大曲，已蜚声省内外，与茅台酒都在赤水河右岸，跟郎酒隔赤水河相望。讲到了习水酿酒的悠久历史：早在西汉时期就已酿造，堪称琼浆玉液，深得汉武帝喜爱，成为了贡品。古诗言：“尤物移人付酒杯，荔枝滩上瘴烟开。汉家枸酱知何物，赚得唐蒙鰼部来。”讲到了习水大曲是浓香型酒，芳香馥郁，柔润绵甜，开怀畅饮，酒香弥散，历久不息，余香缱绻。他还讲到了当年红军四渡赤水的神奇和老家的土门渡口和二郎滩渡口，讲到了习水大曲在1979年成为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壮行酒”和“庆功酒”，言语中满是身为遵义人的骄傲和自豪。他还夸我有文化，有才气，鼓励我要考军校。

说话的刹那，副连长和我拉开3米的距离，并保持立正姿势，对我说：1点到3点哨兵董铁锤前来接岗！我愣住了，急忙问：副连长，怎么是你，杨旭呢？副连长说：杨旭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我来替他站岗。我的热血开始涌遍全身，动情地说：副连长，你回去，我接着站好下一班岗。他口气十分坚决地说：你明天还有任务，马上回去休息！我知道他的性格，话一旦吐出，便似大山一样，不能撼动。可我还是真诚地坚持道：副连长，我要和你一起站好这班岗！他变得严厉起来，和刚才亲如兄弟的样子判若两人，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传来：执行命令！我只有默默地在飞雪的陪伴下向哨所走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有些失望，有点伤感。而董副连长呢，独自一人凝望着那洋洋洒洒的雪花飞舞。在我回眸的视线中，他很快被雪花裹住，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回哨所的路上，我感到寒冷的刹那，想到了口袋里的酒，副连长对酒的赞美和对我的叮嘱，同时拧成一股力量，掀开了我想尝尝美酒的欲望。我从衣袋中掏出酒瓶，拧开盖，小心地喝了一口，有些凉，然后是香，之后是甘，最后是热辣辣，温暖肠胃，这是全新的体验，与上次在老家喝酒的感觉有很大不同，我又喝了一小口，立刻觉得身体温暖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雪花也温柔了许多。那一刻，习酒让我青春的心，如风中翠柳，唤着春光，充满快乐和期待。

后来听杨旭说，他那夜感冒得很厉害，先是浑身发冷，继而酸痛发烧，四肢无力，根本站不了岗。副连长知道后，立刻去卫生所取药，跑步给杨旭送去，又用他珍藏的习水大曲给杨旭刮痧。等他降温之后，到库区哨位替杨旭来站岗。

那个雪夜，我后悔和副连长分手前，没有再给他拍去身上的雪，虽说那场雪一直下着，且到天亮。

再后来，我和副连长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是无话不谈。他讲自己的初恋，也就是与现在的爱人的恋爱，恍若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副连长和爱人是同学，爱人洪霞中专毕业后被分到酒厂质检科。爱人干工作非常认真负责，很快成为骨干。副连长一次探家，与同学喝酒，爱人为照顾他军人形象，主动提出为他担酒，同学见势纷纷向她敬酒，她知道敬酒的用意，毫不惧怕，主动出击，不仅接“敬”，还要送“敬”，醉倒了所有挑战的同学。董铁锤亲自观战，随着爱人战斗的不断胜利，敬服之外又暗暗生出慌乱，觉得这是敲山震虎，给自己个下马威。他知道一旦与妻子在酒上交锋，必败无疑，从而对妻子洪霞有了敬畏之心。我这个听者也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嫂子心生敬佩。我仿佛闻到了那场宴席上四溢的酒香，对习酒又多了一层向往。

不负副连长所望，服役第三年夏末，我考上了军校，这也意味着要告别老部队，告别副连长。

临别前，副连长请我喝了习酒，酱香型的，那酒不仅香，还有劲，把我喝得心情高昂，喝哭了，满脸的泪。洪霞嫂子正好来部队探亲，用投好的湿毛巾给我擦了好几次脸。那次我不仅见到了洪霞嫂子，更感受到了她英豪之外的温柔。

后来，副连长当了连长。他转业那年，我早已军校毕业，分到另一个离老部队不远的仓库任勤务连排长。转业，是永远的告别部队。我急忙跑到老部队找他。洪霞嫂子来接他，嫂子为老战友们准备了一桌子习水老家的菜，喝的是习酒·窖藏1988。酒喝得热烈而伤感，一桌人都流下了眼泪，有些悲情，唯独嫂子是笑着，劝着我们这些军营男子汉。军人的柔情和入口的酒香，熏红了她白皙的脸颊。

我送给老连长我的处女作——中篇小说《山中，男人的礼节》——让他审阅，也是作为纪念。他赠给我两瓶习酒·窖藏1988，嘱咐我下雪时再喝。回想当年雪夜站岗的一幕幕，我无限感慨，紧紧地抱住老连长，时光似乎回到了那个雪夜。老连长也抱住我，却把身体尽力挺直，军人本色深入骨髓。结束拥抱时，我拍了拍老连长的后背，权当是在给他拍打身上的雪花，弥补那个雪夜我走出哨位时，没给他拍掉身上落雪的缺憾。

老连长转业本可以去公检法，但他却去了习酒酒厂，当了保卫科科长。洪霞嫂子那时已是质检科副主任。

我们经常通信，偶尔也打电话。我们谈的更多的是各自的工作。他熟悉部队，常为我和战友们的工作成绩叫好。他讲习酒酱香型白酒工艺：一年一个生产周期、二次投料、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取酒，季节性则体现在端午制曲，重阳下沙。还说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张震来到习酒厂题词，老将军曾在四渡赤水中任营长。电话的最后，他总要和我说起酒厂创业者的感人事迹。有时他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为那些普通职工拼搏进取、无私奉献的精神而感动。

十几年的军旅生涯，在我拥抱日出日落、月圆月缺、风霜雨雪中，弹指之间，瞬息而过，我转业回到滦水河畔的故乡，老连长打电话让我去他的老家习水看看，品品贵州名酒，我都因为刚上班工作忙没有完成心愿。

那年秋末，老连长告诉我，他的儿子董习水光荣入伍，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他真是心花怒放，像喝了美酒一样高兴。后来又告诉我，董习水在“98抗洪”中立功了。儿子董习水考上军校时，他们一家人在家喝习酒表达祝贺之心。结果老连长喝醉了，睡着时，眼里还噙着泪水。老连长后来告诉我，习酒公司不仅为贫困的学子助学，对退伍军人也给予助力。

老连长每年都给我寄来习酒。我给他寄去老家的土特产——核桃、栗子，还有我的文章。

有一阵子，我忙着写自己的散文集，没顾上跟老连长联系，等我忙过，三个月过去了，我觉得不正常。即便我不和老连长联系，他也会和我联系，可是为何这么久没有音信？我赶忙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洪霞嫂子先问我好，说刚下班进家。我问老连长忙啥，为何不接电话？她犹豫片刻，才告诉我说老连长在一次救火中，身体受伤了，脸也被烧伤，现在还在治疗中。她此时回家是来给他做饭，然后再送到医院。

我向嫂子表示，我明天坐飞机过去看老连长。嫂子说：“铁锤说了，他不让来，这是命令。”可这一声“命令”却穿透了我的心。我说：“嫂子，我可以不执行命令吗？”嫂子说：“你哥就知道你会这样，他说不行，连儿子董习水都得执行这个命令。”我说了句：“连长保重！嫂子保重！”我难过而又担心，胸中翻滚着沉闷和不安，却不得不放下了电话。

冬天下雪的时候，老连长才又打开视频电话，有说有笑，我望着雪花飞舞，思绪又飞到了站岗的那个雪夜。他告诉我，儿子董习水也转业了，进了政府机关，儿媳也像他当年一样进了习酒集团，孙子都已经上小学了。

老连长还是每年都给我寄来习酒。他跟我说：习酒以“崇道、务本、敬商、爱人”为企业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吹响“君子之品，东方习酒”的号角，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习酒已位列贵州省第二大品牌、中国白酒前八大品牌，荣获“2020年比利时布鲁塞尔国际烈性酒大奖赛”大金奖。

我在想：君子之品，乃勇于进取、甘于奉献的佼佼者之品，就像我们军人守着军魂忠于祖国、忠于党和人民，具有不怕流血牺牲的高尚品德。习酒集团之所以有今日辉煌，是因为拥有像老连长一家这样一代代默默付出、艰苦创业的人。我从老连长一家人身上悟出：酒魂就像军魂，君子就像军人。我决定，明天我就去赤水河畔看望老连长，和他一起遥想那个冬天燕山支脉盘山的那场夜雪，感受习酒之香的弥漫。

编辑：行云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