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晚,文学评论家李敬泽、汉学家顾彬以及作家梁鸿现身三联韬奋书店美术馆店,就“复杂社会与青春文学”展开一场对谈,焦点是“00后”朱夏妮以及她的两本书写校园的作品:诗集《初二七班》和小说《初三七班》。
在网上检索,朱夏妮这个15岁的女孩,被誉为“天才小诗人”,10岁开始写诗,作品已被收入杨克、王蒙、何言宏等人主编的各种诗歌汇编中。2014年3月,南方一家著名报纸刊发题为《扼杀一个小诗人 一个中学生家庭的教育之困》的报道,讲述朱夏妮与应试教育格格不入,她用诗句抨击国内中学教育,最终选择去美国读高中。但随即有网友质疑称:朱夏妮的父亲朱又可供职于刊发该文的报纸,包括诸多名人对朱夏妮作品的推荐赞誉在内,都是家长在“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对女孩予以“抬高”。
在目睹了周日这场几乎由大人垄断发言的活动后,青阅读记者对朱夏妮进行了专访。记者事先告诉她,有些问题可能“敏感”,她可以不答,不过女孩并没有回避。
朱夏妮在活动中一直保持微笑,她揉揉自己的脸颊,对青阅读记者说,“家里让我少说,多学习,多听听评论家的话。”
当晚的活动,有一大半时间都被评论家占据:经历一天舟车劳顿从舟山返回北京直奔现场的顾彬,还有从机场赶回来没吃晚饭的李敬泽。“这个孩子的内心非常绵密,她写的诗没有把大时代作为一个潜在的背景,就写哪天上晚自习被老师罚的内心感受。”梁鸿说。主持人任晓雯不断邀请台上的三位大人发言,朱夏妮笑着听。近一个小时之后,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她,请她朗读了几首自己写的诗。
《致政治老师》
你为何喜欢用感叹号/你为什么喜欢说着话/突然要大声很多/我被你吓到了/你的笑罕见/去动物园也看不到/需要保护/但政府对你的笑实行计划生育/你自己还不知道
终于到了提问环节,有人问她,如何看待三位资深评论家对她的评价。“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朱夏妮反复说了很多遍幸运,“对他们的评论真的挺感动的,因为我还很年轻,我是小屁孩,他们很重视我发自内心的东西。”
青阅读记者的采访,是从她以自己为原型写的校园小说《初三七班》开始的,书里讲述了校园的日常:班主任对学生们苛刻的要求,写不完的作业,而被父母“放养”、没上过课外补习班的主人公,在中考前决定补习托福去美国读高中。在小说中,那些成绩优秀并讨好老师的学霸们被她写成“班主任的狗”。
在那篇关于她的报道中,作出去美国的决定后,这个脱离了中考的女孩一家人都感到“松绑了,解脱了”。但已经在美国就读一年的朱夏妮说,美国的教育虽然不同于中国的应试教育,但完全谈不上轻松,“到了新的环境,我想重新开始,在美国我也变成了学霸。但是我觉得我付出努力,学到了真的知识,而不是为了成绩和排名。” 她说,原来的压力来自于老师,而现在,她自觉地给自己压力。“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走这条路。也不是说呆在中国就没有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选择,如果呆在中国,我觉得自己也可以有一个挺好的未来。”
谈起那篇引发争议的报道,朱夏妮告诉青阅读记者,就她所知,该报的一个编辑部准备做一个教育专题,选了她进行采访。“其他人还要在中国继续上学,可能会有顾虑吧。我当时已经确定出国,也就没什么了。”
对这篇报道的质疑接踵而至,比如指责文章隐去朱夏妮父亲的名字以及他在该报任职,是为了炒作她。朱夏妮回应说:“不是想给我做广告, 因为是一个教育专题。我觉得他们当时可以提到我爸的名字,没什么不能说。当然,每个爸爸都想为女儿好啊。”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坐下来讨论这件事,她决定不再看微博了,她觉得自己成了讨厌这家报纸的人的抨击对象。“我(当时)只有14岁,他们这样骂我,我只是一个做报道的例子。”
在朱夏妮两本书的腰封上,为她做推荐的人不少:北岛、杨炼、哈金、郎朗、顾彬、易中天、王小妮……无不是对她诗句的称赞。北岛说:“朱夏妮的诗感觉清新、富于想象,特别善于瞬间的感觉。”杨炼称:夏妮的诗让他想到“少年时的顾城”。而网上的批评文章谈道,朱夏妮的父亲是报纸的资深编辑,质疑其中有“人情关系”。
“我并不认识他们。书出版之后,出版社寄给各种媒体和名家。然后有些得到回应,北岛、杨炼叔叔就给我评价了。”朱夏妮更正了“叔叔”这个称呼,“看到这些老师的评价,真的很开心。杨炼老师说我像‘少年顾城’好开心。我还在尝试性地写作,在成长路上名家和父母的鼓励非常重要。”
而在同一个周末,青阅读记者在北京一零一中学向北岛提起朱夏妮时,他说自己“记不住了”。后来,朱夏妮的家长告诉青阅读记者,北岛的评价引自他给朱夏妮的信,而杨炼的话是在一次诗歌比赛中给朱夏妮的公开评语。
当记者问及父亲有没有影响她作品的出版或宣传过程,以及当天发布会的“强大阵容”时,朱夏妮说,“我不知道顾彬老师来的原因是什么,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作品的。这就够了。我爸爸认识顾彬老师,我承认,我不能否认。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很复杂。社会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她很无奈,一边不断玩弄手里的皮筋一边说,“出版社也有邀请其他作家,他们也没有说要来。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能说一到我这里就变得简单了。越接触这个社会越觉得,人和人的关系……”朱夏妮的回答并非滔滔不绝,偶尔会夹带着“我不知道”,有时候一句话没说完,就转而开始另一句了。她补充说,“让自己静下来,不要把出书和宣传看得太重,越是被这种事情缠绕,越写不出。”在美国,除了最好的朋友之外,她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自己在中国出书的事。
“哎,写我自己的东西,让别人想去吧。”她觉得这个社会太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我写东西不是为了想红想出名,未来的路可能更坎坷。我只是普通的学生。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顺其自然,对未来一无所知,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看看胸口的十字架,“看天主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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