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坪村的一间老屋里
一把锄头拉着我，说起许多陈旧往事
             ——题记

用身躯的瘦小，扛起生活的晃晃悠悠
打开柴门，阳光就拜倒在地

青菜都会举高露水，争着抢着招手
它们是粮食的表亲

生活难得一笑
偶尔开怀，却带着泪水

泥土擦亮的锄头
与土墙一声不吭地相互依靠

他在自己抽出的烟雾里隐藏目光
用过的锄头，一直沉默在厚厚的锈里

一口叹息悠长，吐出余生
泄气的生活，连同菜地，沉了下来

惊起的麻雀，收紧小心脏
将一颗痣，点在三米高的天空

清晨的冷气重过小村落，连根拔起生活的鸡啼
阳光也要哗啦啦落下来

一碗村庄

界岭口的山把长城的举过头顶，这是最高的碗
水是家乡水，能喊出所有村人的乳名
也的确流淌出了面条
                   ——题记

群山蹲成一圈，看碗里的村子
有时还把一些议论和叹息放在风里
春天时，山们还像宽厚的老人
伸出风雨的手，轻轻的
就摸出一阵老屋窸窸窣窣的哭声

农舍大都靠在山的臂弯里
只有我家，被炊烟扯上山腰
有时远望两眼，心就悬着
感谢一株槐树，绿色手掌按住大部分的屋顶

一根面条的小溪，摆在村前
石桥那边，就是碗底肥沃农田
被风吹弯的小路，挂在山边
闲时种茶山头，我们都有绿茶清香的乡音
也会插数支玉米在关口
因此，逢人便有美善跑在笑脸之前

曾被马蹄踏疼过的土地，被子弹咬过的城砖
这些战事，凝固在石碑里
不从口中说出忧伤，凝望的眼神
也就不会看穿历史的伤痛

好大一碗，几千年的岁月
一层层的相亲，密过春雨的小事
狗吠，鸡鸣，童谣
耕牛沉默在悠远的哞声里
每年的风雨、雷声与闪电
都装在这，风依然可以在碗里从容回旋

这么小的碗
许多人从碗口溢出
在他乡，无论怎么描述也无人知晓
有这碗事情的存在
也没有人听过这叮当作响的生活

苍天已老，白云皱纹被风擦黑
也要掉下刀光，拧出雨水
村庄的碗口，向四周山峦吹出风声

最彻底的村庄

于家石头村有些石头取自于谦的诗句
砌在墙根的一部分石块，已经有五百多岁
                    ——题记

我这石头篱笆，围着的不是农家小院
而是，八百里的山岭
你已在山中，叫门是要出来到我家歇脚么

他自己就是一座石头垒起来的村落
打开木门，群山就跑过来
指认自己的石头孩子

他穿过岁月，脸色黝黑是岁月的证据
比村中任何一块石头更直白
他曾一次次擦亮村庄的名声

他从未离开牛蹄踏出的版图
像一块生根的石头
他把自己写在那里，就是故乡

他这样定义村庄，必须要有男女老幼的均衡
每一次的悲喜，人人都要有份
正如石头从不分尊卑，块大块小都会有恰当的位置

正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合力
嘿哟一声，就把整座村庄摆在群山眼底
村子里所有被尊重的石头，浮在生活之上

生活众多经验里，他有上好的勤劳
这像明前茶，最早得到春雨的祝福
他向每一位早起的人用微笑欠身

在村中小孩眼里，他只要脸色一黑
风就停在村口，雨只能落到山边
他们也就鼠窜而散

时间总会在清晨慢下来
含盈盈露水守望，直到他打开门
才散去，在阳光的欢喜里

他就这样修正了村子的行走
带着全村走向美善之地，这就是大地捧在手心
石头一样彻底的他和他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