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总爱叨唠，
在母亲的叨唠中，
我知道了外公的酒，
还有那个飘着香味的秋天。

那是一个金色的秋天， 
火红的高梁丰收，
外公欢欢喜喜，
酿了一锅好酒。
酒儿出锅，香气满村绕，
外公拿出弯弯的葫芦瓢，
轻舀一瓢，小抿一口，
眼角的细纹，藏满了笑。

外公将酒装坛，
一坛祭了祖先，
一坛赠了乡邻，
一坛待了亲友，
还有几坛藏在地窑，
我的舅舅娶亲时用了一坛，
我的母亲出嫁时用了一坛，
特意留下一坛，等着我的来到。

我常猜想我的到来，
外公家是怎样的热闹。
那坛酒在地下藏了多少年？
外公对我的惦念，它是否都知道？
母亲告诉我：
不等百日，才满月，
外公就来接我，
外婆将我久久地抱在怀包。

外公亲自把酒坛抱出地窑，
亲手打开泥封的盖，
院子外都能闻着酒香。
亲友们喝着，说笑着，
祝福外婆，
称赞外公酿酒的手艺，
夸我是个可爱的宝宝，
嘱咐母亲保重身体，吃好睡好。

那坛酒母亲才尝一口，
外婆拦住她，不让多尝。 
说她坐月子刚满，
怕她身子受伤。
母亲老了，往事多忘，
但她一直记得我小时的模样，
一直记得外公的酒，
常常念叨着那酒的香。

舅舅爱酒，高兴时喝，烦闷时喝，
喝多了，话就多，
说他喝遍天下的酒，
没有一种，比得过外公的纯高梁，
开坛香，入口绵，胃里暖，心里甜。
外公的酒，舅舅学着酿，
舅舅酿的酒，味道也很香，
只是入口带点苦味，香味少了绵长。

清明、除夕、祭日，在外公的遗像前，
舅舅总要在案头敬上香，摆上几道菜，
案头正中，放三杯好酒，
那是他特意买的佳酿。
墙上的外公，和蔼地笑着，
似乎他尝了那酒，
似乎那酒，出自他自种的高梁，    
同他自酿的一样香。

我学着舅舅的式样，
祭奠外公时，敬上三杯酒。
抬头看看外公的像，
外公温暖地笑着，
那是对我最好的奖赏。
我的心里暖暖的，
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都融化了，
我从阳光里，闻到了酒香。

母亲常对着外公的遗像，
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外公，
念叨着外公的酒，
念叨着那酒的香。
在母亲轻轻的叨唠声中，
我仿佛回到了温暖的童年，
仿佛看到了那个金色的秋天，
一片火红的高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