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尘埃归还异乡(组诗）

              南  山

这里的灰这里的尘这里的土
凝聚在身上的垢
无论多和少，有还是没有
今夜我要归还你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
感谢你一路相伴，感谢你给我
一百缕轻风一百缕寒风，从秋走到冬
又从冬走到了
万物萌动，依寒乍暖的初春
我见证了一场花事的缤纷和凋落

今夜我就还给你
还给你繁华，还给你单薄
还给你宽阔，还给你狭窄
还给你白天，也还给你这个
最后的黑夜

明天我就要返乡
我的期待在微笑，梦想
打上句号，告一段落
就像一篇文章的结尾
这一生要写很多文章
这只是其中一篇

今夜这些尘埃，我要全部归还给你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沐浴露不行就用强效的
洗衣粉，今夜我扮演一台
洗衣机的角色
让异乡的水洗戳我疲惫的忧伤
明天我将踏上归乡的旅程

把尘埃还给你。我的故乡
或许不适应我这般干净归来
在充满红泥巴的乡路上呼吸
自在的风，如果下雨
也是欢乐和甘畅的雨
我喜欢那种无拘无束地呼喊
吼一声山谷就能响应
我的回声

阿妈阿爸，你们不争气的儿子回来了
虽然不是衣锦还乡，但思念是真的
犹如那些挂在村庄屋檐下黄灿灿的包谷
充满真实的元素，这一冬过去
严寒下没有屈服的南瓜依然热烈地堆满山坡
在屋顶上，我看到它们一个个舒展来了
灿烂的笑脸

无垠的山谷，请张开双臂拥抱我吧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我就是那只流浪多日的黑狗
我回来了，免不了“汪，汪，汪”地抒情几声
在今夜我不会停止幻想
我的村庄，我的雄伟壮观的老槐树
今夜我对异乡说
我要将尘埃拱手他们

■弥勒，我要你看着我死
 
该看和不该看的
你都看了，我光屁股
露鸡鸡的儿童时代
我的好时光和坏时光
我的笑容和哭声
还有我的隐私也被你在某一时间
全部偷窥了
 
那么，弥勒
我要你看着我死
就像看着我生一样
看着我长大和
老去一样，我的父母都是你
看着生病和离开的
 
你就不能不看着我死
或装聋作哑假装
青光瞎，弥勒
那是不道德的，小时候你告诉我
做人要讲礼貌守秩序
 
你就不能不
看着我死，像看着髯翁路缤纷的落英
织成天边的彩锦，看着生态湖边
绿茵如织的小草如天堂的后花园
看着梅花温泉云蒸霞蔚，淼淼的雾气就像抵达
天堂的鹊桥，我小时候要走很长的路才能抵达
现如今一溜烟的功夫就能欣赏到白腊元路边盛开的芙蓉花
要看着我像上清路的紫
那种蓝不是一般的蓝是洒满光辉的浪漫
因此我们叫它蓝花楹

你要看着我油尽灯枯
就像你见证过一只蚂蚁的生死
我的父母在龙潭坡顶上等着我
弥勒，我要你看着我死
看着我是怎样衰老的，那个从民族团结礼堂中蹦出的翩翩少年
现如今已是两鬓斑白
那个民主街疯抢三分钱一根老冰棒血气方刚的青年
现在已经沦落到怕冷的年岁
我要你看着我沿着上清路
怎样找到我的父母团聚
当年的弥小路经黄良田和路马黑
传说是弥勒通往昆明的火车站
当年龙潭坡崎岖的山路
老师是怎样带着我们拎着一把小锤
敲打碎石挣班费的，玉皇咸和山上
我们亲手种植过现如今多少棵
馨香的茶树，弥勒
那么多的欢乐和苦难你都
见证过了
 
你有什么理由不看着我离开
不让我在临终的时候再多看你一眼
或轻于鸿毛地呼喊你一声
只有你具备第三只眼睛
目送我和亲人们再聚首


●吃水不忘挖井人

井有多深情有多深
水有多清情有多真
吃水不忘挖井人
井枯了我的情还在
水干了我的血液
还在流淌

这口井给与我生命，给与我奔腾的热血
这口井给予我
永不枯竭的汗水
在跋涉的途中，没有这一些汗水
我就会中暑就会浑身
丢失了力气
这口井一次次地滋润我

吃水不忘挖井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在今生我准备好了
就算把自己肢解一万次
也要报答
一眼井的恩情

●最后看一眼海鸥

最后看一眼海鸥
最后买三四个面包给她吃
她吃腻了一个冬天的鸥粮
今天我给她换换
新鲜的口味

面包又黄又糯，新鲜出炉的面包
连我看着都想吃，垂涎欲滴
但我还是没有将它往嘴里塞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海鸥了
我还是把她留给
心爱的海鸥

再见就是猴年马月
虽然路途不远，也隔着几州几市
再见或许就是暮年
那时候我有大把时间来陪伴这些
可爱的精灵

你来自寒冷的西伯利亚
你莅临温暖的春城
你给春城带来无边的畅想
你驻扎在每一个云南孩子
天真无邪的心灵
你就像我的情人一样让我
无限惋惜和留恋
过了这几天，你就要踏上
遥远的归程

最后一次看海鸥
我沿着海埂大坝穿越海埂公园
海鸥辛苦了
我买了三四个面包给她吃
那么多海鸥，我只能尽自己
卑微的心愿表达我对
海洋公主的热爱了

●油菜花开了

油菜花开了，黄灿灿的，她说
故乡的油菜花开成绸缎了
开成皇帝的龙袍马褂了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微信上
讲得我眼前一亮，铺满了那
漫无边际金光闪闪
耀眼的嫩黄
 
油菜花开了，已是一月份
应该开了，我居住在异乡城市，这一切
似乎忘记了
碌碌无为的我就快要
成为故乡的客人了
紧紧张张的每一天
似乎就没有闲暇的功夫去畅想
故乡的土地了
 
故乡的土地盛产油菜，这一点我不是不知道
我亲手种过的油菜够我这一生
所吃的菜油，够我三代人
吃不掉的菜油，我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忘记
油菜花呢
她们都是我儿女啊，在故乡的冬天
灿烂和秀丽会温暖我一年中
最黯淡的心房
 
我又怎么会忘记呢，那一坝子的黄
掩没了田埂，把东家和西家连起来
把恩人和仇人连起来，在村庄
谁家和谁家没有磕磕碰碰呢
因为油菜花，他们又像没事地把恩怨搁在了田间地头
没有砍头的仇，自然就没有隔代的恨
油菜花让他们的孩子跑在一起
自由驰骋无拘无束
 
我又怎么会忘记呢，这些油菜花
曾经像火一样点燃我的希望
八毛钱一斤的菜籽交给国家
可以买回一年的生活用品
血汗换来的每一张钱干干净净
花得踏踏实实心安理得
每一件商品质优价廉，从来不担心
买到伪劣和假货
我收藏的那台十四英寸的
山茶牌黑白电视机
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烂
 
油菜花是信赖，油菜花是真诚
朋友微信的消息
又让我浮想翩翩，是到该回家的时候了
转眼就到春节，是到了该和油菜花
团聚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会走到郊外
把手伸出去，把嘴凑上前
油菜花也会把头探过来
把腰弯过来
我们两张嘴合在一起
清凉和馨香让我忘记了
人在旅途的沟沟坎坎
清凉和馨香让我忘记了
这一生奔波行走的疲惫
最后我们手拉着手合个影
请天地这个摄影大师


●雪白的大米
 
用雪来形容无疑恰当得像
山和水的依恋，相亲相爱
雪白的大米像一场雪从天空
铺天盖地，滋润人的生命和
湿润荒芜的土地
她的晶莹剔透让我不得不感谢祖先
发明这两个词
简直形象到不能再美了
 
在南方，我吃大米种过大米
不过那是早些年间的事
现如今我已无田可耕，大米基本就是
躺在超市的米柜，家乡的大米成为稀有物
多少年难得一见
我吃江南的大米和东北大米
其颗粒圆润的程度一点不比
我故乡的大米差，祖国富饶的土地太神奇了
哪里的稻米不一样香
 
大米，大米，雪白的大米
你养育了我的生命，世世代代
你强固了我的思想，世世代代
你培植了我的坚强，世世代代
现如今，当我的孙子向我背诵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再次想到了我的父亲
我的母亲，她们一生为大米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到那个伟人，为全中国百姓都能吃上大米
他到死都没有像我一样
吃上一顿有红烧肉下饭的
白米饭
 
大米啊，雪白的大米，每到下雪的年景
我都会学习古人赋诗来纪念你
纪念我过世了的亲人们
今年亦无例外
今年故乡的天空不知道
有没有下大米，我在异地迎接了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米
多么壮观，让我想到了故乡
辽阔的大米

●谢谢亲爱的
 
她给我带来的不仅是身心的欢悦
更重要的温情的话语以及
我们在一起探讨的文学
人生真的很奇妙
有时心灵交流的欢快
胜过身体的摩擦，这一生
说话的时间总比床上的耳鬓厮磨
要长得多
 
谢谢亲爱的，你就是我诗中常鲜的动词
用不坏的词语
这世间没有僵死的词语
只有僵死的心让词语耍老
就像亲爱的本身一世闪烁着
动人的光泽
 
鲜花是亲爱的
大地是亲爱的
大自然是亲爱的
流水是亲爱的，甚至一块
生硬尖冷的石头也是
亲爱的
 
亲爱的的无处不在，只要有爱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是
亲爱的
牵手是亲爱的
分别是亲爱的
死也是亲爱的，当雕刻在墓碑上的名字侵染过泪水
雨水也是亲爱的
荒草萋萋是亲爱的
孤独面对黑夜的星辰
叫一声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