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上的风

自己制造，自己控
她坐在秋千架上，荡起
等于制造了风，吹开
低落的情绪，撩动衣角
漾开自己
她打上秋千
一会儿靠近大地
一会儿靠近天空


一种声音

是鸟在空中叫
是虫在泥土里鸣
反复、强烈而高亢
倘要把它找出来
浓荫密枝中，庄稼根植部
居民住宅的暗隅里
这一种声音听听明白、嘹亮
真找了，不是变味
就是噤哑


爱情

那段时间，不用说
她，是个发光体
我就是感光器
她与我，间隔距离
并不存在
跟着发生什么
不可解释
也真的是不用解释


树与木头

谁都知道——
树是有生命的
木头就是木头，无生命
可偏有一些建筑师认为——
树只是树，只是栋梁之材
而木头，往往就是真正的栋梁


约定


那天，公园里，我等人
看见许多小草，挽起阳光裤腿
等到了一棵树影靠近
旁边，一只垃圾桶，曾被清空
现在也等到一些食物残渣
一些酸腐气，一些苍蝇扑进去
我就抽抽鼻子，决定换地方
结果，我等的人
就怪我一直没出现


失手

喝完盏中酒，我准备走人
不想我一失手，盏掉在地上
大叫了一声，把我叫住
我不好意思，只得去地上拣碎片
拣了几片，还有几片
我发觉地上多了几滴血
原来我又失手了
酒盏的碎片
最后，只好由别人替我拣完


挖

大清早，挖迷雾
夕阳下，挖暮色、星星、月光
父亲一生，一挖再挖
还有挖个不完的泥土

大多时候，父亲挖的
也是坑。只是父亲
挖这些坑，目的是为了填满

许多种子，就在父亲不停地挖坑
填坑中，探出神奇的脑袋
始终不明白父亲挖的分寸与秘密


候鸟

它的出现，应该说
天地情况不会差
它高高站出来，不需要
我知道它来自何方。多久以后
它又将去往何处
我只知道，它鸣叫，飞翔和跳跃
周围的一切都很好
不需要我知道
具体好到哪份上


教训

世事真难料
你螫我那一下
土黄蜂，胜利不属你

表面看，疼痛、红肿是我
你嘤嗡、轻快又高飞

事实呢？我胜出，健康恢复
你，断了尾刺，命夭折

如果，还会再相遇
我对你一定一定提防得更谨慎


船

在不断出行中
拖拉乡愁
发出沉浮的苦痛
随时表达当下生境的落差
于大海的波动里
不断掀开自己
爱的风景


落山风

在家乡晒场上，坦荡
谷物金黄的收晒
更多浩荡
孩子们，欣喜地你追我逐
孩子们，忘乎所以地闹腾
突然有一个掉了一只鞋
帮着拣回的，却是
边上旁观的老人


病房里的阳光

轻声细语，探视我
一阵特别的阳光
像一帮关心的亲友
坐着软杠抬轿
来我病房，来我病房
热烈而寂静

挖路基

我晓得我们行走的大路
需要挖好路基

我还知道挖路基
一般是把高出部分挖去
把低陷的土方填上

至于，好路基
还要把低下去的挖得更低
直至见底。实在太高大
就另想办法钻洞过去


衰草地

风吹走细碎的衰草
铺开干净的阳光
我躺下
如衰草活着时
吸附的一粒尘土
温软中
我还像云朵
歇息在初春稠密的植被上


把手握在一起

第一次，是有意的
我们相会在场合里
如握一把体面的空气

接着，多次，都是无意的
我们埋进夜色，郊区，老桥上
把手握在一起，如握支撑物

以后，以后就别说了
我们走过街市，荒漠野径
前面应有好风景


下雨天

雨下下来，尘埃隐而不见
多重开放的山茶花，大声呼喊
雨下下来，嘀嗒，嘀嗒
山茶花的呼喊
一层比一层衰弱
内心却越来越湿润强大


赶渡

生活的实质我们都知道
有人摇船就有人乘坐
还有人，戴方礼帽，穿绸缎长衫
却还不是招摇过市


初次试打高尔富球

全身放松，紧握手柄
认准目标奋力击打
掌声属于
协调的屈膝、提臀
与挥臂几乎同时的转身

怀念乌鸦

小时候天空，不见得
多明亮。我却能一眼认出
那乌鸦，满身黑
每声叫，我都听得呸呸呸

现在天空，眼看看，眼看看
大而复杂。那乌鸦，已隐没多年
言说的信任力仿佛业已丧失
我倒认为，乌鸦的叫
没有陷阱与伪装


待渡

一个我，等着
一个你，结伴而渡

一颗心等着另一颗心
一起到达彼岸

此岸经过等待的我和你
彼岸都不会再迷离

倘若，还愿再等待的人
此岸彼岸通常也不需要脚步


紫薇

我看你都是栽种的
在那么多不是野外的地方
你野外

野外开始飘降落叶
你开花

你开花，又不为结果
我也没看到你种子播洒

你开花，娇艳红火
花开无数朵，紧跟着
也会落瓣无数


一垄翻耕的土地

长不长苗，它都在发光

起初，发草色、冬日的迷茫
锄头磨铣锈迹的弱光

尔后，发泥土的釉彩
那是奖给农人的特殊勋章

最终，发出种子放根冒芽的脆嫩
回应季节，无论覆盖多厚薄
它都陶醉着到来的雨露和阳光


竹梯

一双脚，一齐站
却可跨越不同区间

大多是层级攀爬
少量为架通沟堑，台面

自己爱倾斜
给他人，提供了爬行方便

即使均分步伐，而每个踩踏
都传递承重的微晃与轻颤

而每个踩踏
都有吱噶，喊疼


问

阳光来到大地的时候
草茎还顶着露珠
影子，像个大问号

阳光收走了露珠
为什么草茎
开出的是花朵


逛公园

那天我有意逛公园
无意遇到好多好看的景物
好多悠闲的人
“我们认识吗”
树木花卉摇摇头
好多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我越往深处走
心理越别扭


堆雪人

给她一些灵魂
形貌，任你
摆弄

给她一些温暖
对你，她绝不忍受
流泪的感动

她没有心计，肚肠
等你，就在你安排的位置
甘愿融了自己


声音

开春了，光秃的落叶树
开始发毛了

北枝冒个尖，莪莪黄黄
南枝长个叶，嫩绿油亮亮

唯有老枝上，还赖着一枚老树叶
先于新芽、新叶、新枝条
迎风喊一声
自己勤快、干爽的声音


声控灯

守在公共楼道的转角上
需要你故意跺一脚
或干咳、拍手发出声音
如伴有宠物
让宠物代替也行
条件是不停电
并保证：它不松动，没损坏
那么，即使你骂一句“毛病”
它也照样给你
一截安慰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