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木2019年11月诗选

作者: 2019年12月05日15:43 浏览:49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铎木2019年11月诗选



请把灯光拿过来


一个影子说,“请把灯光拿过来”
我坐在木凳上沉思
兄长刚与我通了电话,他的语音前斜
像诗歌中的楔子
撞去着我手里的玻璃杯子

如此明确的暗示在黄昏的背景中凸显
我与初冬对峙了一个下午
从固态到液态到气态,意像使我更换了三种姿态
直到钟声,那么铿锵
它有力地敲着玻璃

我应该起身,朝窗口的方向望去
扶着唯一的木器
让生锈的铁钉隐身在木质中,灯光向左
经过我的右手,像经文一样
把城市递给那个影子

钝痛如此锋利,季节瞪着眼
我惊慌失措,用手挡在眼前
杯中传来水的声音
“把灯光拿过来,让老父亲看看
夜色中的碑文”



看着乡村


说过,这些像诗
像一根石柱倒崩前,跪在它根部的
两头石狮
温度是时间的衍生物,类似
月色下的诵读

我已把所有能流动的影子揉合在画中
旁边是郝水,沙洲上燃起篝火
篆体字在焚烧
不能再去斥责伐檀的父亲
他已蹲在树影中

如果不用这场火,乡村能从裂缝中逸出吗
月亮的温度是有限的
它与诗不同,一碰到石器便魂不守舍
或,附在一堆碎石下

其实,最坚硬的东西最易燃烧
朗诵如此
朗诵中绵长的乡音亦是如此
这次,我没说到水,因为
河流是柔软的

2019.11.1



他盯着窗口


被晨鸟惊动后睁开了眼,晨曦
一跃而起
登上落雁峰,掠过一个耸立的纪念碑
从雁翅上滚落。老父亲盯着窗外的残秋
喉咙里发出一阵嘟噜

八十八岁的他,不会退缩了
特别是这么一个祥和的早晨,面对落雁塘
他试着将摔断的腿伸直
即使一切徒劳
但阳光穿过了木窗,照在他的弓背之上

我知道他感觉不到痛了,像那棵老槐树
把根凸出来,又潜下厚土
它汲取的是这个时代的甘泉与暖意
望着那幅画像
他摇着头,不肯点滴

昨夜,他神志异常清楚
他轻声说,他的天空会在祥光中跌落
坠入一幅画中
那时,他盯着西边的窗口



夕阳中


像是被时间裁剪过的风吹进了这幅画
悠扬飘逸的是落日下的钟声
梦中人提着自己的外套
他说,他已翻过了三座大山,面向静谧
他的身后是一只青鸟

好像经文中开出了一朵菊黄色的花
第二页窗口缓缓张开
昏睡渐渐清醒
他的木床被一群晨曦拥着,经书
搁在枕头
掉到地上的是他念叨的经文

如同落雁寺走失的慈悲
他的寻觅被风叙述,又咀嚼着铜器
和一片落叶
老父亲开始说不清话了,也咽不下
时光的痛
他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开着

也许窗外有一声呼唤或脚步声,夕阳在溅落
直到我家的灯亮起
好像有敲门声,我抬头时
他的手指着木门,保存着昔日的姿势


2019.11.2






转身走了,留下一面愣了的墙
浅灰色的影子还在观望
把一个家的概念低诉,窗口的风却浓了
暮色四合,移不动你的妄念
木门一直关着

这些超越了乡村的想像
虚拟的会自已爬动,真实的却在幻化
墙上除了一盏灯,还有杂乱的裂缝
灯光带动尘埃散落
如恍惚的岁月

当影子模糊,灯光会遇到一片树林
河流穿林而过
让那些没有着落的呼唤化身为鸟语
蝉鸣。我摸了摸卵石的温度
用灯光抹去星月
任四周陷入死般的寂静

汗水从脸颊滴下时,在手掌上成为露珠
盐味是唯一的甄别
任灯光愈合,融化,渗入
得到一种重生的机会



这盏油灯


你说,拥有光明的人没有黑暗
我曾经蹲在一个墙角渴望
看从瓦罐里出来的一只白鼠
它对着月色吱呀
将一个人的梦呓咬碎,包括一根竹签
上面写着黄道吉日

那是值得纪念的时间,落雁寺的高僧
为一盏灯开光
经语从落雁岩开始,排到落雁塘
我看到了无数溅落的星光
小白鼠一闪而过

从此,便有一份内忺
成为画中人前,端详着神龛上的画像
签语早已烧成了灰
不在日历之中。唯有风能融解
这不朽的灯光

一个老女人站在郝水北岸
她手里举着这盏油灯
而水,仅能运走这个深秋的夜

2019.11.3



冬季来了


老父走了,把他的日子带进了
泥土。我知道他的每一个步伐都沾着草香
像被生活打湿的露珠
带着松弛的呼吸。夕阳里的脉搏
趋于平缓

这个下午所笼罩的是青山
立冬日,在樟木氹的右上方
落日紧挨着落叶
那些灌木在围着新砌的坟堆
像庄园的篱笆
保护着我们无可奈何的家园

我知道这个通往地狱的下午,必将通往仙界
昨夜,做法事的乡村和尚告诉我
东西南北中五域已开
沿着地藏王的忏悔之路
有一点油灯的牵引

我的手里拿着一缕残阳,温度被天空
一点点噬食
脚步声如此清晰,将暮色填满
我望着纸与塑料构成的花
知道,冬季来了
并将占据我的人间

2019.11.10



为尘埃点灯


落入秋天的日子才是尘埃,火焰
接近那串果子
如梦中一张布满皱纹的画
我在自己的悬崖上攀爬,让天空更为辽阔
直扺明净与空洞

而一扇窗户的无欲让忠诚变形
包括思念
那只蝴蝶喝足了岁月的粉沫
一座镂空的山继续在飘
像我梦见的翅膀

比如,老父亲的叮嘱
从他银色的发须上溅落,在成为雪前
我必须为他点亮那盏茶油灯
任风在夜色中停顿
这些在那个框中

我注视着这座山,或仰望天空
一颗星在眨眼
却让这片山坡一点点模糊
直到草丛中的虫开始嘶嘶地叫喊
我尽可能地葡伏,倾听这片土地的夜话
山脚下,是落雁塘的老屋

2019.11.11



他的黄昏


他站在那里,像一绺垂挂的风
郝水从山脚婉约而去
停下来的是秋天无可省略的鸟,它的叫声已经随便
梅山昨日醒过,再次睡去
我不敢再跪

土包上插着的招魂幡也是垂直的
黄昏支撑着落日
像经久不散的檀香,在落雁寺的附近
经语中的梵唱隐隐约约
亲人们等待着暮色
 
那盏油灯也在等着,八十岁的堂兄仍在呢喃
他对着土包上的棺罩低语
纸币仍在火中飞舞
像一只只蝴蝶
产生各自的幻觉。我已脱下孝衣

垂挂的风终于散开了
地仙吹响了唢呐,他用铜与时间对话
告诉我梅山深处的秘诀
下午七点,那盏油灯亮了
恍惚间,我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
他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衫

2019.11.12



为父亲掘穴的下午


墓地的那一边,是一座荒凉的寺院
雁鸟与秋天越过了塔尖
念经语的僧侣穿着打着补丁的袈裟
在时断时续的檀香里
将时光赶进碑文

落日从蝴蝶的翅膀上跳下,似乎
迁就了那片落叶
掘穴人将目光投向深谷
确切地说,一只灰白色的鸟正将离去
空气中弥散硝烟与酒香

开山的地仙已将罗盘藏入背包
他指着豁口
另一只从寺院飞出的鸟在半空盘旋
我猜不透这个下午的含义
包括这片容纳一切善恶的厚土
两只鸟飞走了

留下掘穴人的号语与镐锄之声
暮色更近了
我坐在一丛茅草旁边,想像着父亲以后的日子
有树木荒草鸟语伴着
他一定会变成一块压着风的石头

2019.11.13



第一个梦


或沿着裂痕远去,用滑翔的翅膀
掠过梅山
此时,风从山谷出来
对着清朗的寺院。琴声四起
惊起一群画眉

这是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梦,我手里拿着
一篇忏悔的经文
冬季的窗口寂静了许多,包括
曳进来的灯光,它照着我的落泊和凝结
我放飞的雁鸟列队飞过

我知道有一些影子站在窗中
或,梦中
获得穆念的月色拉开了夜的距离
骨骼的重量一点点消失
但梦重了,像涂满颜料的那幅油画

骨质疏松的日子躲在画中,向冬季蔓延
这一切需要漫长的乡村回忆
如同你给我的历史
会带来一段崭新的未来
让我成为一个善于梦想的儒生

2019.11.14



一幅暮光中的画


雁鸟与呼唤挪上了天空,秋天最后一个日子
落日与乡村站在鸟道上
皱纹和废墟中的暮光
留恋着一幅画

一辆从城市开来的车扬起了灰尘
乡道跨过一条石桥
挺住了距离的再次碾压,容忍和接纳了
尘埃与汽笛
那些老人一直坐在桥头
看着小车远去

我不得不佩服这幅画的胸怀与秉持
时间只是一个符号
如同沾上不同颜色的画笔
它让一些声音消失了,却让一些记忆永恒
连同绝尘而去的爱
时光粗糙的背影

落雁塘的黄昏,带着沾满秋阳的画风
锈迹斑斑的窗口
临近资江的一盏灯将一些日子
拿起,放下,留下
咀嚼之声

2019.11.15
 


用鞭子抽打蝴蝶的翅膀


鞭子是牛皮的,沾满了汗渍
牛的影子拉着一座山,我的荆棘鸟仍在啄食巢穴中的残阳
俯瞰者搬开了垫脚的石块
郝水与芙夷江在此吻合

寂静又丰盛了一些,融合两个方向的风
那些格格不入的声音在触摸
在碰撞
我想到了落日前的那个沙洲,在鸟语的周围
保存着一对蝴蝶的翅膀

留守者用一个秋季洗涤着双江码头
我想起那年河滩上被人挖出的
一截黑木,儿童们用火把点燃起一个年代
那绝世的芳香越过了梅山

乡亲们坐在别人的时间中
像祠堂的木架上放着的那叠族谱
另一边是那盏油灯
撕开了落雁塘内心的窗纸
阳光在飞,蝴蝶也在飞

2019.11.16
 


将一些幻觉揉进废墟之中


我必将一些幻觉揉进废墟之中
危墙立在那里
接纳了落日一次次诘责
而暮色是塑造一只雁鸟与巢穴的理由
梅山南坡,郝水北岸
码头和祠堂

向上一点是青石的阶梯,之上有寺院
雁落之后,铸铁的钟声响起
孩子们手牵手
穿着从异域快递过来的五色衣裳
老奶奶又在喊了
尽管她的嘴关不住秋风

更多的时候是仰望,眼光再次越过墙
乳名却徘徊在废墟中
像寻找痒痛的抓痕,对月色无可奈何
梅山三缄其口
直到一场雨,将尘埃冲进缝隙

阴影仍在踟蹰,畏惧祠堂关闭前的灯火
一个外乡人记录了子时的哭声
在对岸出生的人
手捧沼泽
我和他谈起沉沦之物
比如,幻觉和墓穴

2019.11.17



我所面对的


从山上看,渡船像一只贪吃的蚂蚁
郝水横在那里
阳光似一条脉线,滋润着时间
也滋润了那些细微的事物
比如,另一只蚂蚁

最有力的证据是风动,浪起
码头被落日饰去
古道上的脚步声吸引了一群山雀的歌颂
像被铃铛感染的乡音
被偷渡,被噬食

被叙述分割的还有月色
从沼泽地带气泡的记忆中
逸出,画质般游动
四周是零乱的咀嚼声,以及
沦陷的呼喊

从沙洲上看渡船,它是一只被栓的蝴蝶
翅膀正在生长
像排列整齐的波澜和山影
一队蚂蚁被运到对岸
送往画中

2019.11.18



寂寞的村庄


遗忘并不等于遗失,比如
时隐时现的琴音
我的乡村,总被乡音装在一件瓷器里
三只不同颜色的鸟在我面前翩舞
唤醒了沉睡

我没有绘制出叉口与路碑
秋天湿漉漉的箭头在雾的旁边
摆出鸟类的翅膀
像昨夜那个留守妇女的诉说
窗口,被天空重新记忆

那些善意的提示,在灯光下闪烁
孩子们选择信任一首唐诗
他们在一张洁白的纸上画出李白
、杜甫
甚至一些恣意的乐器
资水从琴意中出来,流向
一个博大的城市

我断言,不朽的该是遗忘
它是季节忠诚的种子,在一群女人温柔的指环上
生根,发芽
最后绽开花朵和果香
在一件瓷器之中

2019.11.18



弯刀须直


刀的弯度必须随着风,比如镰刀
被阳光一层层包裹
又被季节松开,淬火,磨亮
时间欢愉
并绕过乡村的画框

我倚在窗口,看着
梅山南坡的梯田
风在一幅画中与庄稼嬉闹,跌跌撞撞的岁月
从母亲的鬓发上溅落
像连绵的稻穗

我不再担心锋利,因为
日子经历了日子的浸透
才会露出本色,所有的假像已被风切开
真实的季节摆在我们面前
不由置疑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对着秋天的暖阳
弯刀须直,对准生活的畅想曲
沿着那条上瑞高速公路,或一条湘黔古道
进入祥和的画中……
刀的声音真好,饱满而且和谐



拐弯处的朦胧


在消失的地方回望,或侧身
惊现山的背影
这个下午,落雁塘的风重了一些
如果用上一个女人的背影
没有人分辨出资水的涛声

这是秋天写意的路口
碑石的沉默说出了时间的凝结
鸟语仍在颤抖
像碑文中的祈祷,撕开一条鸟道
雁鸟向南

暮色沿着码头的石级上来,又下去
最后沉入洄水湾中
我听到柳树林后的歌谣,像我不愿
走失的童年
母亲的肌肤里有一条河

而一个男人必须将鸟语扛在肩上
父亲用柴刀砍伐了我的黑夜
给我一条上山的路
发出惊呼的是荒草中的另一个男孩
他望着我手中的刀

就在此时
我站在那个即将消失的地方
回望,或侧身……

2019.11.19



在这幅晃动的画中


那个让人记住的时刻,被布置在
亲吻后的夜
月色从他的窗口抹去
发出尖叫,一个男孩在村口吹着笛子
在这幅晃动的画中,我听到了
新农村的声音

所有的黑暗都在灯光中抖动,隐去
这时代的脉搏
如此平稳,有力,像初心中的仰望
注入了鲜活的血液
我问愚昧,你怕吗
我问落后,你怕吗
我问贫穷,你怕吗
它们低下千百年高贵的头颅。真的怕了

盘踞在乡村体内吸血虫与蛆虫一只只死去
给黑暗喂足了灯光后
博大辽阔的晨曦将大地滋润
将生灵抚育
风,撩着落雁塘的窗口

现在,男孩高高地站在大地上
如同神念的梅山
(哦,这被称之为小昆仑的梅山)
它背面的阴影被阳光溶化
留下一座破旧的寺庙,让人
回想起无奈的经语



新农村


我的惊叹来自于一把刀
金属的倾诉如此锋利,在一片暖和的鸟语中
割开木质的贫穷,露出
颤栗的年纹

落雁塘的男人裸着胸膛,他们
用灿烂的微笑面对朝阳
男孩子唱着国歌
女孩子拍着手,她们扎着羊尾巴
露着玉白的牙齿

那个居村干部手里拿着晨曦
他的眼睛看着落雁塘
一段崭新的音乐在国歌后播放
明快,清新,乐感
一群老人开始舞蹈,那些困顿在黑暗中的鸟
一只只起飞

正在长牙学语的幼儿摇动着胖胖的小手
阳光推动着摇篮,走在
新农村的画中

2019.11.21



最后的礼物


席地而坐,想听听这秋夜的虫鸣
向巢筑内心里的鸟问候
这片山林像我的父亲,这伸手可触
又如此宽阔的爱
将黑夜举起。所有的声音为之歌唱

包括从岩石和红叶上弹回的钟声
请看,它们围着落雁塘缭绕
用深秋的月色装饰乡村
浅色的,淡雅的
裸着乡音在窗棂上摇响铜铃铛的

如虫鸣般厚实,并向一头石狮延伸
怀抱白猫的女人站在窗口
她的窗帘上贴满了蝴蝶的花纹
风呼啸而出
沿着一排榆木木桩,窜入栅栏

完美的构思与摆放
我开始为这些标上独特的日期
任它们归入这个深秋
就像是我给这个秋天带来了的
最后礼物

 

我坐在屋中,看着


注解有点恣意,或源自那个日子的本意
如此,我拿出了珍藏的密码
从侧门入室,望着正堂中榆木桌子
母亲与妻人从菜场回来
门被推开

从北面窗口进来的风有些冷了
我看着正在散去的灯光
自从父亲走后
这个客厅变得宽裕,我抓不住的呼唤变得稀薄
如同戴上口罩的咳嗽
裸露的是神龛上空出的位置

我保留一份这样的气氛,在已经消失的日子
晚秋递给我一片红叶
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风无法清除
灯光与月色也无法清除

当我站起身,我看见那根榆木拐杖
在退,在飘
从储藏室的暗门出来,穿过北墙
北窗外,有一片榆木林
是父亲三十年前栽的

2019.11.22



一块伤疤


我感到自己就是被偷窃了的流浪者
此刻,月色从伤疤侵入
沿着蝴蝶与豹子的斑纹流淌
我再次注意到那条斑马线,向它致敬

这个夜,除了窗口,让我羡慕的
就是这些过往的伤疤
夜鸟的悲鸣牵扯到一场相遇,离别和再聚
一缕灯光,一壶绿茶,相惜的拥抱
记起了时光的失落
好像我的脊骨上的那条河流
悄无声息地卷进了画框

谎言是时间最好的佐料,它善于冲溃
堤坝与沙洲
我不得不抛弃那些紫色的桑葚
用一杯葡萄酒的芳香掩盖
溃败和酸味

也许,你会攥紧钟声继续诉说
“实际上,是我抛弃了秋天,
像埋在废墟中的拐杖”
但我的耳朵被北风灌满,我渴望寒露与药水
铃铛与睫毛上悬挂的山川

紧接着是合适的垫铺,为细节凑足了借口
那片去疤灵,贴在咒语中
像飞越梅山的神符
呵,如今我才想起,我的日子在异城
已成某个城市的一块伤疤



一场晚餐


不管怎样,我该喝了这酒
用碗用杯都一样
甚至是在落满油渍的木桌上舔,这是我亲吻的过程
梦魇刚刚开始,我必须
送走暮光
 
为我烹制晚餐的是我的女人,间或
她会在微信中和另一个女孩
说上几句季节性的话
这个女孩是我的女儿,此刻,她是一只蝴蝶
我抢过手机,问她
是否嗅到了酒香。她说灯光淡了些

而邻居的下水管时常会发出沉闷的声音
被绞碎的月光从二十八楼冲下
躲避了铁器与夜灯
还会记起下午的风筝吗,相见的喜悦
玻璃般地散开
我看着窗口,窗帘被女人取下后
我没有认出天空的灰黯

余下,是一个真正的杯子
盛着俘虏了的山水,像高耸的一面墙
黑色的影子在缝隙里
进进出出

2019.11.23



灵性的


石头也是有灵性的,比如仰望
或躬身,让一群雁与站成一排诗句
我们在落雁峰上观看
季节的沉默总酝酿着一场风
充满情色和哲思

在石头火热的内心,只有沿着缝隙扎下的根
有资格诘问天空的星光
花朵穿过磷火
留下一株千年的古松,鸟的嘴唇
一半是晨曦,一半是夕阳

而用石头垒砌的墙围着一片墓地
一片初冬的玫瑰在开放
铜质音乐的薄雾将黄昏抹去。鸟语之前
那个人的灵魂坐在石头上
背后是低矮的山村

还能有谁去谴责躲在寺院中的夜色
它的原意是隐藏这些石头
在灯光下,呈现我们各自的影子
并放出一只山猫,它从石头上
一跃而下



等待,是一幅破画


这早已策划的一切,开始崩溃
废墟的尽头是空洞的夜
土地与庄稼接连沦陷
沉入水中,水是金属的圣物
它宽恕了对岸的呐喊

这个画面源自一条木船和涟漪
有人从漩涡出来
走进洞穴。在离开阳光前与鸟语做一次拥抱
虚无的,残留的
落泊的……
及至出现一条布满杂草的古道

我的乡亲们在一幅画中,画中
有破旧的寺庙与祠堂
焚香的人穿着藏青色的长衫
茶油灯是唯一的独眼
除了光滑的石碑,还有弓箭
和左右的方向

乡村的手指穿风而过,一群顽强的眼光
紧贴路口。它们早已穿过了
腹部的疼痛和恐惧
让时间麻木
落入冬季的霜降之中

现在,归宿在女人的诵念之中
碑石上摆着遇害的鸟
翅膀,咒语
失去水的丘陵和血斑……
一扇门,向南敞开

2019.11.24

 

把这些比着无根之水


土地毁灭之后,只剩下了水
波浪从牙齿上拂过,留下更痴的波浪
像从我们眉骨上开出的花
悬在半空之中

妄念般,无根的水
因为一次面壁和诵读,摇摆为六神无主的湖泊
这让我想起线状的阳光
鱼翅与鳞片
 
乡村的下午仍在酿造和挽留
一个雕刻家沦陷于幻觉
不再移动,无法转过身来
钟声洁净了许多,不愿嗅出檀香的气味

当然一些东西会在毁灭后重生,一场雨
带来一条山溪。种子和落叶
是灯光真实的写照 ,恍惚间
水低矮了一些,露出细沙上白骨



穿青色茄克的鹰


一只清瘦的鸟落在树枝
下午是肥硕的,类似夕阳中疾奔的影子
穿青色茄克的是我的父亲
他像一只鹰

此刻,他便是一只鹰了
他在雁鸟留下的阵法中俯瞰
盯着那个院子,一个矮小的老女人
守在门口,收捡着被撕碎的天空

好像有裂开的声音,一个悠久的杯子
在瓷盘中摇动
卧伏的花朵一点点靠近
呵,这季节的伴侣,衍生出轻柔的经语
一转身,便听到六十年的呓语

头七到了,唤着你的名字
天空在合拢
坠落之声,通过翅膀传递到草尖上的露珠
不能长久指望那盏油灯了
伤疤是另一只鹰

2019.11.25

 

这富含果香的夜


这广阔的夜,锋利的月色
将灯光与食物割开
我的友人们沉浸于果香之中,在一件木质的器皿中
被人崇拜的红嘴鸟在诉说

像风暴后的一只渔船
继续在鱼的呼吸中划行,气泡被轻轻抚摸
安慰。纯色的晕眩从波澜托着
进入一个布满裂缝的墙
鸟语戛然而止

等待的灵念如影子般颤栗,又是那个爱唠嗑的女子
此刻,她说我的乳名后
就愣在墙下
即使她的一只脚已迈进缝隙之中

还有那些善于掺合的灯光
它们搬运着月色
储藏着果香。我看着渐渐融化的夜景



不可渎


如无所欲,便闭上你的眼睛
或将窗口移到坤位
可我还是想到了一个女人的乾位,在猎女座的左边
是兽的王国,一把锃亮的猎枪

咒语是乡村灵念的风
角度对着南坡,南坡缠着古道
我豢养的猫头鹰盯看路口
弯曲的爪子上挂着不可逆流的光阴
众灵在祭拜,面向池水之上的那片羽毛
 
让人震惊的,是我的女人翻出了
我藏在瓷器中的乳牙
花朵绽放,或被腐朽的夜色撕开
露出生命的垢染,渍物
我看到了一晃而过的髭须与翅膀

其实不用过多奢侈,靠近与离去那么逼真
像莅临者的脚步声
一次次扶起我跪在湿地中诗句

2019.11.26


躬迎黑暗中归来的你


黑夜终会到来,就像此刻的灯光
我向往的钟声在音乐中响起
一个王国,躬迎着黑暗中归来的你
这是梦的一部分

比如,诵读声突然而至
一只鸟将黑夜撕开,露出山峰与寺庙
雾在扩散,伴着我们源起的故土
注解是,此处有诗
或,一个崭新的标题

以下是目录与索引,乡村的内容渐渐明朗
类以古道的马蹄声
描写出一个漂泊的族人正在返回洞穴
我见到被废墟的场景
黑与白交叉,重叠
融合。在故事源自的村口,悬着一盏天灯

所有的颜色汇聚成欲念,像
梅山神的眼神
盯着一群从岩缝中出来的兽人战士
这时,我才意识到所有的颂词
它是黑白的一部分

2019.11.27



阳光笔直而下


黎法特在唱一首幸福的歌
我把乡村托付给黎明,让歌声遮住一些章节
比如,我请求一只鸟的伴唱
一些青铜在沉默

直到一件乐器的诞生,在青花瓷的旁边
骄傲的乡村音乐,像凯旋的流浪汉
我给了初冬辽阔的风。旗语是棕色的

我的亲人拿出了所有尴尬的器皿
喝足了包谷酒之后
晨曦从供龛上猎枪的枪管中逸出
弥满了灌木
荆棘鸟请求我站在路边

而空气的弯曲与裂痕是欢乐的
歌声,如此幸福
在一个宣传栏的玻璃下,我给了生活一种注释
阳光笔直而下

2019.11.27



在我与落雁塘之间


出自一个域外诗人的假设
虚幻的自由让人窒息
无产阶级的大地上耸立着明亮的台柱
支撑滴血的油画
祷语与钟声缀满了黄昏

由此,联想到梦的掠夺者
他们越过礁石与海鸟的翅膀,靠近
神的双手
欲望如乡村的山脊,逐渐结实
无法阻止壑谷的诞生
亦如一条河流的远去

我坐在漂泊者留下的阴影上,观赏着
匆忙的花香与夕阳
在一本67年出版的诗集扉页上寻找父亲的签名
这是一个温馨的起点,让一个女人哭过

雁鸟,灰雀,瘪谷子,稻草人
湘西南的梅山,太阳燃起的早晨,风的弯曲
在一个新的黎明来临之际
落雁塘站在虚构中



蜕变


一道和暖的阳光照进了木窗
一群飞蛾在飞舞,它们从梦中出来
盗来焚情的火
时光送走了季节,迎来斑斓
裂痕绕着我的胎记

有职业道德的虫子终会蜕变为蝴蝶装
饰着帘子
一个失业者从桥头过来
他寻找的并不是延长生命的工作
他的父母在黄昏中注视,直到一只鸟睡去

那些高枕无忧的往事被灯光藏起来了
这让人想起翅膀
从秋天辗转反侧的果香中掠过
而另一类果实,存放在盘中
没有一个梦能活到早晨,包括飞蛾,蝴蝶,雁鸟
这让我懂得了时间的局限

如果没有职业道德呢?我站在早晨的窗口
假设……
生活应该是个美好的笼子
让我免去一次无可救药的蜕变

2019.11:28



路,是用来走的


真正的步伐需要想像
现实中,你一直蹑着脚,小心异异地
委身于一种文明
像古希腊神布满荆棘的脚趾
越过奥林匹克山脉

在火把与欢呼声到来前
瞧瞧你的小道,无论平坦与崎岖
那辆马车不属于你
袒露着胸脯的歌也不属于你
属于你的是落叶与霜尖上的一抹晨曦
你必须系紧鞋带和晚风

真实的旅途早已贯穿于命中
“孩子,踏着河流的卵石越过了懵懂”
在一个前人布置好的码头
有适度的文明,优越性是你的伤口已经结痂
血在回流,暖和

现在,我们可以仔细瞧瞧初冬的寒意
一个泡脚的木桶
竹匙、艾叶、火炉、石凳。女人已脱下了胸衣
你看着一件加绒的睡衣,上面绣着
鲜红的中国结



沿着灯光过去


有没有放下不要紧,你必须记住
懂得鸟的四季
类似生活在广场的灯光,对
人影敏感与愚钝
一个穿着开裆裤的稚童在灯光下撒尿

如果把这些叫做生活,生活是温暖的
徒步的女人
她的金属扣子将一条草沙路拴住
女性的时光,除了芬芳
还有用不完的月色

我们省略了喧嚣的车流,用上沿江的步行街
仿制的石板必不可少
比如一群空心的铜塑像,小女孩
扎着马尾巴,轻音乐一滴滴
滴下。像开了光的欲望

有没有伴侣,并不重要
不过你,应该懂得
怎么走过这个博大的广场,怎么面对烤羊肉的香味
怎么,走进你租借的房子
一个自由的黑夜

2019.11.29



2019年真实的措辞


“风,我不能再坚持了
你就从这首诗的缝隙中离去吧”
我知道冬天已经来临,时光会变成雪花
就像那天雪白的蛋糕
我们用一些欲望围着烛火

一切必须从头开始,包括你我无法舍弃的
乡音,(这向往温暖的太阳)
你的手搭在冬季废墟的墙上
左前方是你的木门
它斜歪着,沉浸于雾中

而一只鸟仍在孤鸣
它给我的鼓励已没有任何隐喻
沉睡,或醒来
即使还是一个无产阶级,但我拥有无限的
饥馑。痛苦只是借口
“铎木,你离开那个蛋糕了吗”
风侧着身子问我

这些,选自我早晨七点杜撰的诗
冬季的景致
拥着2019年真实的措辞



影子


早晨,母亲坐在客厅的暖桌边
她的神色有些执迷
我知道,她正走在一条乡村的石板路上
前面有一盏闪烁的马灯
拖着一个弯曲的影子

她说,那影子不是我的父亲
那年正月,在医院她艰难地生下七个月的我
回家时,父亲提着灯走在这条路上
他的影子是毕直的,容不下半点佝偻

这是第三次听见她的辨析,在父亲走后的
第四天清晨,初冬的晨曦穿过城市
照着一张空椅,和
一个佝偻的老人



窗帘布


遍地的灯光和幸福静得出奇
“你不必推开窗”
我右边的女人提醒了我一下,她拉上暖色的窗帘布
将窗台上仅剩的盆景隐去
留下十一月的气味

这是一段让我无法宽恕的时段,一杯牛奶
正在等待
落雁塘的雁鸟已经飞走
我再次看见了寂静中的一叶羽毛
如此空洞,如此空宽
不落痕印

第一辆公交车开过去了,拖着这个城市
它修长的尾音让静态动了一下
我的女人准备上班去了
她又拽了拽窗帘,把我一个人
留在家中

她知道这个帘子能隔开灯光和幻觉
也许,我还需要这种寂寞
让疲倦慢慢适应
喧哗,自由,爱抚和光明

2019.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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