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总在清晨等着送信的人（十首）
 
张守刚

这些日子以来
我总在天刚发白的清晨
睁开眼睛
睡意依旧在枕边蔓延
 
打开手机  送信的人
也许还没醒来
看不到关于疫情的只言片语
确诊待定  疑似待定
活着回来的人也许总在失眠
黑色的亡灵数字
已经没有了屈辱
 
缓缓苏醒的大地上
春风正在吹来
送信的人还在途中


二月还在继续悲伤
 
刚刚下过的雨
打湿了这个二月
清晨的朋友圈
依旧是铺天盖地的疫情消息
 
不要说死亡
黑色的数字每天都有
2239个停止呼吸的肉体
不仅仅是骨骼和肌肉
 
二月的河山可以沉默
也许悲伤是一种解药


那个六岁的孩子
 
饼干很响
六岁的孩子好听话
不会走出门槛
他的咀嚼和吞咽
让这个春天难堪
 
春天的十堰让石头看不见
人间悲欢
六岁的孩子不懂死亡
 
 
露宿
 
活着多么奢侈
正在腐烂的菜叶不懂
在病毒的缝隙里
偷偷生活
他们的床榻比二月辽阔
 
不管自己被谁遗忘
他们始终没有抛弃自己
垃圾桶里的剩饭
不会哭泣
受伤的春天也不愿
看见或者听见哭泣
 
这些遗失了故乡的流浪汉
用大地视而不见的褴褛
点亮春天
 
 
羞耻
 
躲在屋里有病呻吟
我不知道自己的羞耻
用点横竖撇捺说话
没有人愿意理睬
 
口罩知道羞耻
它限制了人们的呼吸
道路知道羞耻
它给了人们跛脚的春天
 
我把自己的羞耻藏起
在文字了悄悄远行
 
 
鱼腥草或者折耳根
 
疫情下的春天里
折耳根依旧水灵
它用腥味清热解毒
一截一截地咀嚼
春天就沿着牙齿
往体内攀爬
 
泥土疼痛
板结的风偷偷掠过
身后的寒凉缓缓消失
蛰居的人们在嫩芽尖
打开自己


那些店铺一直关着
 
卷帘门的铁皮银灰
好久听不见
打开或者关闭的哗哗声
店铺里的沉默
过于狭窄
看不见外面的春天
它们的内心藏着波涛
 
关上店铺
也许会打开另一条通道
活着就是幸福的事情


打探
 
石头静默
青苔只是一个保护层
绿色的层次和阳光有关
也和雨水有关
 
踩上石级的人
也许是我
也许是一个匆匆的路人
 
春天已经来了一些日子
看不见它的投名状
在正午的静寂里打探
山野空得没有理由
 
杜鹃花想开却不露脸
一小点骨朵隐忍
迎春花的黄太小
撑不起巨大的春天
 
这个春天戴着口罩
不和陌生人说话
 
 
湿疹是一种
 
行走是惯常的行为
跛脚的春天
撕裂白皮肤的天空
我忍住腿上的奇痒
 
皮下组织是什么组织
总是在我沉睡的时候
抠醒午夜的伤口
夜始终是黑的
它不会去管真实的病毒
 
我搂紧自己和人间二月
不让它跌进
大地的深渊


二月
 
请记住这个二月的灰暗
黄鹤一去不复返
它扔下巨大的口罩
让武汉陷入空前的黑
黄鹤楼上空得荒凉
没有人登上去
看长江呜咽
 
请忘记这个二月的悲伤
此地空余黄鹤楼
它登上历史的高处
却看不见晴川历历
 
不要说九省通衢
被病毒封下的城池
空空荡荡
连一丝风也不愿藏下
 
大道空了  小区沉寂
隔离和隔离
收治和收治
让停止呼吸的人
不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