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趁你耳聪目明，我要倾诉
把所有的事情和你细说
用本土语言，用熟谙的乡音
把一个个事件剖开，明辩
可以旧话重提，但不涉及伤感的回忆

你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放下拐杖
正常行走。我说:
你自己愿意放弃它时

从此你一直不再问，每天拄拐杖好好走路
你的驼背弧线，严重地揪紧你的身体
地心引力，使一切事物下垂
包括你的头颅，脸，嘴巴，乳房
看着你单薄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只想蹲下来，蹲低一点，做你的拐杖


◎妈妈

很多时候，你突然打来电话
让我莫名惊慌
你总是小心翼翼问：今天忙吗？回家吧！
我每次放下电话，就急匆匆往家赶

我知道
自从外公去世后，你的头发白了很多
你一直不提起他，但你的心里惦念难受
我不敢叫你放声大哭，流放心中的苦
怕泪水又引发你的眼疾，疼痛难忍

妈妈，我爱你
我要说的，没说的话
都在这句话里
它是你我生命和爱的脐带


◎爸爸

爸爸。这个是中性词
你不好不坏
你隐藏体内的严厉和爱，是需要我
作导火线引爆，但你宁愿伤自己千万次
也不会让我受委屈，流泪

我最不情愿的事情，是你也会变老
你的胡子长了，刮了，又长了
它一寸一寸与分分秒秒对抗，我知道输的
是时间，胡子，还有你

爸爸，请你别老太快
等你退休后
我们去看雪，去徒步旅行
穿过梦想的梦，看看世界的风景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一起老

我知道岁月苍白了你的声带
我还是喜欢你的大嗓门
你粗犷的声音，回响
声波煨暖的风，让我热血沸腾
奔跑，才能让我更接近你，用纯净的元音
读出你额上那片星辰的心语


◎婶子

你中风后，一瘦再瘦
右手已经不听使唤
仿佛木偶的手臂，靠摇摆来生动
它的存在。43年的肉身里藏着的小兽
啃缺你的灵魂，下垂你的头颅

很多时候，你摇摇晃晃地走在面前
我就想把你当风筝一样，系上长长的线
借助风，让你毫不费劲地行走
亦可用左手有力地飞翔，甚至飞高于自己

这样的假设，也让我困惑迷茫
如果你可以放飞，谁来紧拽那长线
你的小孩年幼无力，你的丈夫常年在外奔忙
如果你敛紧了翅膀，去恨和责怪命运和上帝
那么，请你迎风打开自己透明善良的心

我为你默默祈祷，愿你的身旁
有一朵云，永远庇护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