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或者in
黑瞳的诗,在选稿时容易忽略过去,编者那高蹈的、文学性的筛子,往往会筛出修辞主义高手。而她这样简单、深透,往往隐藏着尖刺的诗,就会被out掉。
有的诗人,是开豪车,技术好,占领主车道,黑瞳是步行;有的诗人,是一头时髦假发,黑瞳是板儿寸、或者马尾辫、或者披头散发。简单,不意味着鄙陋,可能更加适合呈现内在的丰富和张力。黑瞳善于处理生活现场、个体经验,她的诗自觉贴着时代,词汇、题材、主题,都是熟悉的,她能在熟悉中发现陌生——尤其现代社会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些“残酷”诗意,人性中那些暧昧、冷酷或无法言说的混沌状态,黑瞳都能捕捉到,并客观冷静处理好。她呈现而不评价,端出荒诞,让读者成为评判者。
比如《拆脸》:“中午吃鱼/我在拆鱼脸的时候/鱼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我也不会因此/就停手”。我感觉她是在拆我的脸。
比如《断崖》:“在洗碗池前驻足/午后的光阴空白/我的外公/外婆/他们滚落在时间的断崖/会掉到哪里去呢”。那从碗边、锅台边、所有平凡事物中一代人生命的悄然消失,何尝不是我的迷惘?!
今天,我们多数诗人和读者的写作和审美,依旧是古典主义的、唯美的,还没有勇气去面对和处理现代生活的复杂现场,这是不行的。作为诗人,out掉了生活本身而去写诗,我觉得这就不太容易真正in于诗歌。还是走进生活吧。
扯太远了。推荐年轻的黑瞳。
——推荐人:刘川(《诗潮》主编)
黑瞳,1983年生,浙江温州人。有诗歌作品收入《汉诗界》、《中国先锋诗歌年鉴》(2017卷、2018卷)等。
彼岸花(组诗)
◆ 拆 脸
中午吃鱼
我在拆鱼脸的时候
鱼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也不会因此
就停手
◆ 彼岸花
路旁绿化带上
灰头土脸的那些
迎风招展的花儿
竟然是彼岸花
花瓣破碎
和所有花儿一样
在人世蒙尘
◆ 光
接住一束光
用身体接住它
从头顶开始
变成透明
一呼一吸的透明
血液的奔流也是无色的
这样站在你面前
这样行走
躺卧
像无声无息的河流
◆ 老年的体面
我爸劝我妈出去旅游
我妈不去,她还要挣钱呢
旅游花钱
她说等以后老了没用了
流着哈喇子
钱给了保姆
才能帮你擦得干净些
◆ 长 大
她长大了
再没有人给她讲故事
晚上看书哄自己睡
睡不着时踢墙壁
墙壁给她
咚咚的回应
◆ 断 崖
在洗碗池前驻足
午后的光阴空白
我的外公
外婆
他们滚落在时间的断崖
会掉到哪里去呢
◆ 他喊一声
平静的湖面
他喊一声
她的名字
如下鱼钩
她心底的鱼
从四面八方涌来
◆ 一个人在异乡的夜晚
一个人在异乡的夜晚
躺在一张大床上
黑暗里自己的轮廓
从混沌中凸显
越来越清晰
像月亮一样皎洁
和它对视
亮得无法入眠
◆ 雨
雨从天边下来
这个世界只剩下雨
我在屋里听见
雨是唱不出的歌
从一颗心
落到另一颗心
它挑选
有心事的那一颗
◆ 路
你可以把桥当路
当前途断裂的时候
你可以把船当路
当地表塌陷的时候
你可以把天空当路
当你想不老实的时候
你可以把路当路
当你折回自己的时候
(发表于《诗潮》2019年1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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