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寺经(组诗节选)

作者: 2015年10月18日21:55 浏览:258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玉树邦囊寺

“不能停下来”,谁也没有这样说过
经筒却一直旋转着,始终不曾停下来
“不能停下来”,谁都这样说过——
在心里的真诚不需要出口成经
管什么何时何地,崇敬就在此时此地
管什么天明天暗,光明就在此火此灯
不要分你贵我贱,宿命啊
岂能将长逝的时间
停下来

玉树竹节寺

最初的寺主用五色彩箭确定了寺宇
这离我们最近的寺主,却用诗歌
带领我们走过了“天堂”

在“结夏安居”的日子里,女人们
只能绕着寺宇默祷经文,她们捡拾石子
并用它们确定距离虔诚的距离

其实,虔诚并非是一种高度
而只是一张或实或虚的白纸,每个人

都会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命运

门源珠固寺

松多塘成名于那一刻。盛名之下
侧身而过的女人泛起涟漪,许多的星辰
身在天上,心却在地上。已然流逝
份量被加重的时光依稀可握,蚁聚的寺
辉煌在外面,空寂在里面

玉树结古寺

一切都是从舞蹈而来吗?宗教之内的
与宗教之外的,一切的一切来自哪里
哪里才是一切的一切的归宿之地呢!

一位精通汉文的活佛,在念经之外独创舞蹈

一代代舞蹈着的藏人,安心地在舞蹈之外吟诵真言
大多不曾走离那块圣洁的土地

那是舞蹈的时光抚慰的土地啊,不远处的嘛呢堆
越垒越大,越垒越高,正如匍匐而行的老老少少
越来越多,在虔诚的时光里欣赏虔诚的舞蹈

西宁法幢寺

寂静。除了寂静,只有内心的修行蠢蠢而动
在报恩堂听不到哭哭泣泣,在丁香园
看不到悠闲的居士在我的茶香里谈论天气,或者年龄

不,弟子其实很多,信众其实很多
寂静,寂静并不等于虚无,虚无更不等于死亡
相反,永恒就在寂静的虚无之中

“莲花经”是一盅芳香四溢的茶茗,“止观”

或者“定慧”,都濡染在每位居士的心田。寂静
寂静中我常想,那最后的香客就是那位刻经的人

西宁大佛寺

贤哲从西藏来,而信众就在此地
大寺迁而重建,而信众仍是信众
虽然隔着一条窄窄的街道,而信众的身影
从未背离大师而走向苍茫的街尾

信众走过闹市,拾阶而上拜谒大师
进香、煨桑、念经……他们不与陌生人说话
他们只与亲人说话,如同亲人只与他们俯耳细语
那时,贤哲与大师的祝福涛涛不绝

虽然未曾走进过,虽然一直站在寺前的一角

但我清醒地知道,我也理解了某层真谛
特别是在繁华的闹市,面对许多的陌生者
我总能辨识几位熟悉者,在我面前匆匆走过

贤哲三佛一直在殿中等候,不曾老去
大师也一直在宫中沉思,期待知者

玉树唐隆寺

释迦牟尼坐落于众河之上。他来自第一手劫争
之后,你来我往,胜处便为败处
决没有旁外招在暗地里左右圣佛的昭示

当所有被提掉的人们再回归到众河之上
经过这里的所有的流水也不会转世成泪水
那最后一手,落下的其实是难解的觉悟

我不得不说,面对如此水乳交融的景致

劫缘,往往需要在风平浪静之后
才能彼此窥望到彼此的怜悯与感动

尖扎南宗尼姑寺

僧人避难的故事是听寺主说的,我相信
她也是听她的前辈说的,她和她的前辈
把僧人避难的故事当做她和她的前辈
不能复加的荣耀,直到她和她的前辈
活到别人的生命里

那些年少的尼姑是我亲眼所见,如同她们
亲眼见到惶恐不安的诗者。她们的故事
同样各有色彩,犹如她们脸腮上的颜色
诗者可以任意想像,却不能随意抚拭
直到她们消失于诗者想像的空间

一炷炷香火燃烧在不苟言笑的地方
那地方,却并没有枯萎一朵朵年少的鲜花

她们只不过换一种形式冀盼盛开,犹如
当年避难的僧人变换了生命的形态
直到牵挂成为牵挂之外的放弃

同仁隆务寺

一位瑜伽师,来自念唐古拉山,生长子三木旦仁钦
始为大寺的创建者。六百年的降生与超度
在他最初的顿悟下,在他胞弟“国师”的感召下
隆务河畔的万千庶民以大寺为最后的荣光
而甘于匍匐在生长庄稼的土地上传宗接代
一朝一代,一乡一村,一族一户
誓死抵抗一切的病魔与邪鬼——除上苍之外
他们笃信于自己的经石,并在“坐夏”之际
娱乐他们的操守,他们便会看到金光灿灿的雄鹰

在大寺日益繁盛的今天,信仰者
更多地会合起来,吟诵他们熟悉的世界
他们在忘我的状态下不知不觉地认识自己

将自己置于良心的天平,并常怀
心地澄明的感恩

同仁当给乙玛寺

我怎么也无法想像出那老人的模样
不是我愚钝,也不是老人的聪哲超出上天的想像
在最初的那几间小土屋里站起来的仅仅是一座寺院吗
不是难以推断,也不是寺院的历史超出地的记载
在最初的香火濡染的经堂里坐着的仅仅是一座大佛吗
不是我拙舌,也不是词藻都遁于阳光的后面
而是吉祥的歌总在我耳畔萦纡,犹如有灵之风
总是亲切地吹拂着被经文笼罩的村庄

我走过。亲切的走在敦厚的土地上
遇见的每一位老人仿佛都播洒着生命的真谛

和平凡的光芒。平静而安祥,就像那老人

同仁古德寺

当我将那古德河水视为潺潺而过的岁月
我知道,枕于古德寺里的诗人将彻夜失眠
为一串串的姓名选择祖宗——在平和的空间
仍就是多么艰难的事情。你是噶当派
还是宁玛派,或者格鲁派?和睦相处的日子
多么漫长,漫长得彼此忘记彼此的姓名
而彼此牢记的是彼此的真诚与坦荡
这多么复杂又多么简单啊——信徒
是他们彼此的依赖

——同居的快乐与烦恼,不用想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尖布尔山和贡康山

是佐证的基石

湟源扎藏寺

诡秘的经筒旋转于寺的最后,祈祷的女人
绕转在落雨的寺围。她手念长长的一串经珠
时常经过活佛的目光。活佛与女人非常熟悉
虽然与我一样,活佛也不知道女人姓甚名什
但他知道女人的所乞所求,更知道她
几天前来自何方,几天后将走向何方

这是一场鲜为人知的礼拜,我想
在湟水的上源,竟然有如此玲珑的古寺
寺前的幡旗被谷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像
白杨立得挺直,不论是活佛还是女人

沉浸在那样的土地之中,我一万个相信
重要的不再是种子,而是寺内寺外的空气

乐都瞿昙寺

难以逃遁的向往与芬芳,从我跨入的第一步开始
就与我的眼睛和心灵绑在一起。高高的经幡
垒构在世界的世界里,信众活在寺的寺里

劫后余生的喇嘛一定知道创寺僧的辉煌
与衰落相比那是不朽的阳光。栩栩如生的壁画
会是瞬息的向往生长在万年的芬芳中吗

乐都杨宗寺

顺着惟一的路攀向你,不想在路边留下
怯弱与亵渎,迎着向上涌动的风,涌动

热情与真诚,嗅着向下滚来的莲花之芬芳
还会有谁不被陶醉?是过去或者将来承诺的普渡众生
面对今天,还会有谁在意修行的漫漫过程?

囊谦达那寺

请肃静,你可以昂首阔步地迈过那道辙
但请保持肃静,就和那缄默的王与将一样

当然,王的事是注定的,注定的生生死死
注定被敬仰,也或许注定被唾骂
一盏酥油灯,照耀几多兴盛与光荣
避开“恐惧频出的深沟幽壑”,怎能想像
却又拼死埋葬在恐惧之中。觐见王的衣冠
是否能够感受到——我的兄弟——
众曲川流不息,渗杂着太多的土
人世赓续不断,濡染着太多的血
于是哀歌不停地打转,风景也在寒冽里不眠

我无法等到它的结束,我渴慕总走在岁月之前的候鸟
无论在哪里,永远都知道下一个驿站的所在

虽然,我并不畏惧征服与反征服,乃至
由此产生的种种迫害与杀戮,因为我深知:
一支铁骑的强大起源于一个人的弱小
王,自有王的事;将,也自有将的事
除此之外的事当然也在做着,被记录着
他们的事与王将们的事平行而生,却不会平行而死
他们的事没有死的概念,包括某些王将们的事
在过去和现在,哀歌只为他们而颂扬
除此之外的葬礼,或者风光无限,或者
苍凉悲惨,能够有资格行哀的却只有人民
许多事啊,看似漫长,却短如一瞬

请肃静,澄清的主题再无需诠释什么,面对历史

被英雄夯压过后,这块巅地选择的只能是肃静

贵德尕让寺

一千多年来,这朵莲花一直盛开在黄河之畔
立于多登神山之上,被莲瓣岭儿合抱,据说
她们一边显现寂静,而另一边显现愤怒

一千多年来,修行的大师们连续着圆寂之生,他们
于清净处传承菩提道上的馨香,一瓣瓣犹如慈母之手
时至今日,在我路过的村庄,我仍能找到向左旋转的经轮
据说,在七百年间,与邪恶的较量,你从未失败

一千多年来,那些被你拯救的信仰者与陌路的香客
拯救于你四大洲、八小洲之间,他们与你共淬苦与难

据说,那刻有金鸟的护身符,是“宁玛心髓”不朽的荣光

贵德罗汉堂寺

你对佛说,我是坚赞,我是照管这寺的老人
佛说,这寺的兴亡全靠你了,你是寺的全部
于是自你开始,老人们前赴后继
甘愿做了几座母寺的子寺。只因那昼夜绕转的岁月
不仅不易打发,而且凶险重重

贵德觉觉(珍珠)寺

既然你是信徒们拜读圣地之前的一篇小序
那么,你肯定怀揣着经籍的精髓

反正,当我跨进那道无主之门
我就深感到自己将永远匍匐在自己的地方
品藻用一骡驮珍珠变换来的清净世界
经文的每个笔划都蘸着佛的慈爱与智慧
——释迦牟尼,俨如正午的太阳

化隆夏琼寺

是谁,通过殚精竭虑的垒构诞生了您
人们敬仰您六百多年璀璨的寺史,一次次攀援
一次次检验着纯朴与虔诚。磅礴之势
将丛脞的人脉连接于一体,脆弱的目光
淬砺过太阳,所有的语言便聚拢过来
赞美、歌颂;歌颂、赞美……。神灵之下

谁还会担心从后崖飞起的大鹏

互助佑宁寺

我坐在寺巅观望湟水之北的大片原野。
秃山。断崖。老出心脉的古树。擦出皱纹的长溪。
鲜有跪拜者虔诚而来,也无灰暗的云彩打心头掠过。
号唳之鸟在林间盘旋,驱之不散;
梵净之音在寺院缭绕,拒之不逝……我注意到,
当命运深陷于世尘之中,往往会有这样的场景:
最后念经的人,正是最早刻经的人!

民和喇麻寺

从他的老眼中汩出几丝老泪,溢向四方
看似不够深沉,主题却种在纹络清晰的垅上

随着他的身影被夕阳渐渐拉长
种子正渐渐进入安宁的梦乡

那天我没有邂逅德高望重的喇麻
只碰见几位嬉戏的孩童,在灿烂的寺角
一掠而过。我想,那就是祈祷的天

民和卧佛寺

不知是不是所谓的缘份,同样的睡姿
出现在同样的氛围里。在邵儿呆沟中
在太阳隐遁于沟底的地方
绿色的生灵照旧恋爱、结合
沿沟退去,怀着佛的叮咛

角,有大有小

佛,有吗?

互助却藏寺

整个夏天,我在南门峡下望眼欲穿
传颂的经卷祈诵到最后,那个狐单的人
仍然身处狐单的困境。而整个寺钟
已经在整个夏天鸣响浩荡之风

同仁郭麻日寺

我远远地就看到您,在持久冀望中期待瞬间迸发的慈善与敬爱
虽然没有多余的人物走出画面,也没有多余的世界走进经卷
那位头人之子,您会不会感觉到悠悠岁月中的尘土飞扬

落下来,落下来,竟仍是原来的模样。我想我的确莫须走近您
此时此地,我想色彩不会蜕褪,如同您在村民心中的光芒

泽库官秀寺

林海的雅歌逼近于我们。麦秀的南门之寺
呈现无以伦比的光芒与瞳仁里最初的色彩
赞美,我必须钟情于一种赞美
就像不停地被旋转着的经筒
必须钟情于一种体温。那个人那群人
深爱着旋转间流露出的峥嵘岁月,并且走过
在春夏秋冬走过春夏秋冬,走过自己
并把别人附加在自己身上,俨然赐福之神
自吟或栖息着,在海螺的内心发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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