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第一眼看到牛波现代抽象绘画，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给推荐的朋友发了条微信：“这家伙开了天眼，看见了天上或曰另一个时空的景象，而且他甩掉了无用和污垢的肉身，直接呈现精神的图像！”继续往下了解才知道，这位三十年前就熟知名字的诗人在禅修上已成为大师级的人物。这让我有点犯难，再谈他作品中的出世与入世、静与净、空与无，以及绝对与永恒等等，等于关公面前玩菜刀。思忖一下决定，还是以观者的本色，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诗人的视角说说自己观画的感受和感悟，以及牛大师艺术作品的冲击力和审美品格。

颤流：电击与声涡

看牛波这些作品，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用过的词：“颤流”。

美国用这个词形容歌手声音震撼有穿透力，且震颤不绝向四周扩散，从而笼罩和统摄全场。牛波这些美术作品对观者确实构成了颤流的效果。颤如震波，流似岩浆，且长、快、猛，让观者的灵魂山摇地动。所以这“流”不是水，而是电。画中有电流，观者就要被电击。那么电从何来？“颤”又因何而颤？这就回到了创作的主体上。艺术家创作时都在发电，但强弱不一样。能让水墨笔线“颤”并浩荡地流起来，不仅需要画家丰沛的情感，更需要画家进入电火四射的状态。牛波创作时一直是激动亢奋以至于沉醉和迷狂着，这让潜伏在画家灵魂里的“镭”发生了裂变。辐射在这些作品上，就是气脉激荡且翻滚起伏，各种形态也饱满炽热，其中的颤流就如潮汐在不停地拍击并周转不息。显然牛波的这些作品都是一气呵成的，流速疾而强，充满了穿透力，让读者不得不节节败退，最后被他的颤流击倒。当然这颤流有时也出现缓与慢，那是气在喘息，纳新，不但不会断流，反而增加了作品起伏，即起承转合，让作品有了悠扬曲折的美。

一幅画是这样，一组画也是，甚至整个画册都可以看作他胸中吐出的一条河流。它顺水而下，汹涌与平缓，喧嚣与静谧，取决于画家气的长与短，心的动与静。举个实例：《文心问道纣王》部分是静转动，气由平转急，波浪上扬；《妇好王羲之》在呼气，气变粗，时而辽阔时而磅礴；《次第乞食行》时有屏气，水流凝重而深邃；《行脚定中失手》继续凝重，但始见舒缓，且呈辽阔，水中杂质开始沉淀；《风雨如来藏》气息渐倾平稳且舒畅，水质清澈而宁静。而《十牛图》更像跳跃的浪花，融人生的大觉悟于清亮而嬉戏之中，有种大道至简、至纯、至幽默之感。所有这些，多像一个人的修行过程！所以这些抽象水墨，并不难懂，因为它并非西方纯物理性的几何图形和技法实验，而浸润着画家的经验和体验，包括呼吸和品格，还有蜕皮时的疼痛和挣扎，了然与释然。尤其牛波的这些作品大都取材于禅宗之禅语，还有部分是他禅修之路亲历的人和事，所以只要走进禅和他的禅修故事，也就了解了这些图画就是他的人生记录，是大师可视性的禅修经历，精神曲线，图景似的自传。

文心问道纣王

七窍

泥银纸、水墨|178×48+178×96+178×48cm|2006|三联画

三公

泥金纸、泥银纸、水墨|46×38+38×44+48×41cm|2013|三联画

妇好王羲之

玉门花海前汉简：觚

七窍|泥银纸、水墨|178×48+178×96+178×48cm|2011|三联画

青铜时代

泥金纸、水墨|178×48+178×96+178×48cm|2006|三联画

次第乞食行

心经

泥金纸、水墨|178×48+178×96+178×48cm|2008|三联画

华严祖宗庭至相寺

泥银纸、水墨|178×48+178×96+178×48cm|2006|三联画

行脚定中失手

声闻境界

泥银纸、水墨|178×96cm|2005

一心三观

泥金纸、水墨|178×96|2005

风雨如来藏时

大乘起信论：用

泥银纸、水墨|178×96cm|2010

大乘起信论：象

泥金纸、水墨|178×96cm|2010

十牛图

十牛图之五：牧牛

泥银纸、泥金纸、水墨|178×96|2011|十联画

十牛图之一：寻牛

泥银纸、泥金纸、水墨|178×96|2011|十联画

需要指出的是，禅讲净，净心净情，我上面说画家作画时激动亢奋，是不是有些矛盾呢？我的理解是：净，只是净去罪恶与邪念，还有不该有甚至要拔去的功利之心，切不可剃去本然的、中道的、澄明的明亮之情。当一颗干净的心与本应一尘不染的艺术重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不可遏制的力量，艺术和人就变得更纯洁，更有境界，更有吸引力。所以你看他的《隧道》、《自主练习入定有感》、《大东岬灯塔所见》（昼）（夜）、《中道性》、《如来藏》、《丹田》等等，那奔走的水墨旋转成一个个漩涡，一个个小漩涡，又构成了一个大漩涡。那是摄人魂魄的神洞。而且凝视久了，冥冥中会听到蜂起的声音，那是旋转着的歌声，飘渺又真切，让人情不自禁地顺着水墨的波浪颠簸，感觉画面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就是由无数音符编制的魔网，是声音的涡流，让你心甘情愿地被它吸进去，直到稀释、消融。这是不是禅修中的入定？这也是一个百慕大三角，这太平洋上被誉为死亡之地的神秘区域，在这里却是天堂，因为你只有掉进去，才能感受到一个艺术家的心灵像火山喷薄一样灿烂、丰富和耀魂。同时还会产生着巨大的能量，可以净化、软化你岩石一样坚硬而冷漠的心，把你的灵魂从泥沼中拔出来，向天上飞升。

这就是艺术的柔化能力。让人能够清心羽化。清去一切杂念和欲求，羽化为充盈和敞亮。佛家称之为圆满，基督教谓之为圣灵。禅修用灵慧纯洁人的心灵，画家通过艺术走向空灵和神明，空灵就是一种光芒，就是艺术要抵达的境地，它让艺术家弃绝凡尘，让心灵宁静，让人生清澈。从而修行与艺术重合了，牛波的禅与艺也统一了。艺术因有禅的照耀，艺术就有了方向，有了中正，有了崇高和神性；禅修有了艺术的滋润，漫漫的长途就变得短暂，且有了韵辙和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