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像一根枯弱的细蕨，父亲
在破旧的沙发上又独坐了小半夜
为了不寂寞，他推开一点点窗
让寒风，丝丝的从缝隙里吹进来

大雪从昨日就开始了
到晚上，雪将夜空搅得越发细碎
而微蓝。父亲终究不顾我的劝阻
披着棉袄，双手裹在袖子里

在雪地上踩出，许多凹陷的脚印
不一会儿，天空逐渐显露疲惫
他大口大口喷着雾气
高傲的头发，和胡渣沾满了雪

如今，稀疏的风里，风也停了
世界静静的，“扑通——”
一小撮肥硕的雪从枝头坠落
险些将坐睡中的父亲，突然惊醒

街头水吧

呲，暴躁的碎冰机
又一次抖动起来
而你那座位中的眼神
带来水吧更大的寂静

服务员还没有递来点单
我趁机望向窗外
深秋的街道还没有下雨
但有些已经开始落下，或者说

那是一些看不见的树叶在落下
孤独的停靠站，踩着影子
聚拢的人们，纷纷被红色的街车扫去
“还好吗？”

坐姿依旧端庄，碎冰机暂停的喘息中
你问道。然而从始至终
我们的谈话并非愉快，生活仍将如常
你也只是偶尔提起你的丈夫

林荫道

寻常日子你望向窗外
纤细的杨树林荫道上
风起了，树丛忍声
抖动着几次带来空中

翻转日光的雨珠，而天气
渐冷，蓬头瘦男子
手扶永久自行车，慢慢走
慢慢进入雨后正午的深秋

必然的，他将经过铁椅
和生锈的草坪。旁边
是篮球场，一处处水洼
积攒着空旷里潮湿的安静

这些天，人们的衣服
又多加了几件。更多的细节
涌入暮色四合的某日，像鸟群
误入窗台，衔着草，转翅又飞离


正午

正午，橘树的影子
覆盖着草地，也覆盖了沙
我赤裸着上体，沿树荫
缓缓挤入浓密起伏的蝉

那时，父亲又不见了
门开着，电风扇前
刚吃剩的半边西瓜
仍在瓷盘中晃动

我总是无法得知他的去向
就轻轻躺下，没有风的夏日
汗水抹在树皮，很快又干了
直到一个阳光泛绿的午后

父亲再次出现。他将我拉到院落一角
言辞闪烁。半晌，才仿佛说起
在厨房，铁锅微微震响的时候
像钟，有时又像刚刚出产的小兽

独饮

两岸酒吧的那个角落
你坐了下来
在一场暴雨过后的黄昏
窗台，天空引向玉兰树

店铺总是那样安静。通过木板
依序排列的缝隙可以窥见
人们从门口进入，绕过柜台后
陆续消失于暗黑的小屋

但你无意于言语的表达
风中的枝桠从远处递近
叶沿越收越小，下垂的底端
坠起一滴正在聚集的雨珠

彼时，田园交响曲隐隐响起
细腻隐晦的气泡溢出
你抿下一口，很快便在舌根
感到，一点点小麦的苦

雨夜

雨下了好一阵了。凭借
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
雨水，三三两两地滴打着
被行道树遮盖的马路

伞，又忘了带
古旧的围墙下，你沿着
浓黑的影子慢慢行走
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窗户已然暗下了
穿过潮湿的花圃
寂静里，你按响
冰凉精致的铁门

不一会儿，黑夜里走来
半醒的母亲，她蹑蹑地
开了锁，对你的晚归
并没有过多询问

旅舍

窗户开着。午睡醒
疲倦的重正缓缓披遍
你的衣襟。而暗处滴着水
落叶的黑浮着，像腐肉

门口，花猫已数次失去
惊醒的可能。失味的假山，池树
还有一些，石子弧走于风中
的寂静，纷纷涌入身躯的肿胀

唉，明早又要启程了吧
天色将晚，你上下滑动双耳
并在一阵温热的茶水中捕获到
飘渺的、苦荞麦香的口音

雪后

停了，两天一夜的大雪
足够让下午变得新鲜
家禽惧冷，栅栏、菜地
田埂，也集体消没了踪影

此刻，太阳已缓缓向
瓦顶倾斜。雪光细腻蓬松
呈现河面。而更细的痒，是
一朵朵发生在枝肋间的雪绒

索性，你推开了窗
并在一阵温暖的白雾里
感到，整片原野的寂静
正簌簌地扑往心里来

今儿就不去老王家了吧
桌子也透着冷，趁天
还算亮，你翻开了那本
厚厚的老书，但不是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