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在长江上

走着走着 我们穿过寒冷黄昏
江边坡岭上 几间木房
房里有一个老人在编竹席 
在暮色中赶来这里 已算幸运　　
他眼睛在微光下很亮 　　
有一股柑橘味 引出我食欲 　　
三间木房，夹着竹壁
壁外用石灰糊成光面墙 
毛主席万席万岁 石灰标语斑驳　　
狭窄的石板 伸向那些墙角 　　
木房深陷在一片苍茫中

长江猖狂的表面 张扬溢出 　　
屋子里有鱼篓和翠竹做成的钓竿 　　
在江边的乱石间 江水是一股不清晰的巨流 古旧的小屋，近岸的栅栏 　　
爬满翠绿色苔藓 干鱼排列在竹片上 　　
厚厚的长江历史 铺满黄色浅岸
　　
我和达尔第二次来这里借宿 　　
小斜坡上 放着的是一条古朴小木船 
布满轮纹 有漂白的浆把手 
和一些汗斑 那是挑战长江的勋章
我的心很沉重 吊着西堕夕阳　　
老人接受一根“川江”烟 　　
他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达尔从万县买了几件毛衣送给他

我们围在火堆边 谈到田土下户
大队把山分给大家 以及出江打鱼 　　
他正等儿女的船归来 他的手比前些年厚　
他已经用那把篾刀 削去了很多岁月 　　
新的生活开始了 在长江上

他们把小船拉上来
在那条石板路上 伸入水里的长长斜坡　　瘦树桩钉在灰色石缝 每隔四尺 　　
就有一个 凉气加重了泊船 　　
秋的日子加重难以忍受的忧郁
他们没有一点不适 在这一个黄昏 　　
他们载鱼而归  边收拾边放歌
他们对山歌感兴趣 像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还没有他们唱的山歌好听 我给他们唱《在希望的田野上》 
　　
巫山的山，巫峡的水 　　
我怎么也看不到头 他们有自己的传说
然后消失，然后又突然出现 　　
在几乎同一个地方 好像这与我对三峡
的判断不符 但长江绝对清晰 　　
在我的心灵 从那些汹涌的浪花开始 　　
伴着重叠的影子 伫立在东逝的水中 　　
这是我又一次航行在长江上
中秋节后  水似乎平静 
那些火灰色和灰色的岩石上 
我一次又一次地见到它
一样的江，一样水 　　
它也轻轻地 淡漠地摇荡着那些石头
因为它们长在它的身上 绝对自由

在江畔 在那些岩石上 
岩石仿佛对我说着
这条江的故事 如果你把自己插进去
你的心会躁动 会发痛 
仿佛水是灵魂的化身 吃的是石头 
燃起的是岁月的火焰 
怒吼地张狂  喧哗甚至绝唱　　
如果明白其理 首感人是多渺小 　　
然后是无知

这是条父亲似的河 它洗刷着中国
冲刷我们的素质 文化和进步 
它就如我想象中的圣物　　
强大无限 绝对自由 　　
从世界那又冷又硬的传奇中 　　
它，永远是激动的热的
发端起于神洲的古老
那些晃荡的野史  在正流中逝去 
它从没被时间扭曲 由于受历史的局限
有关它的故事太少 有些人在他们的心里 
自造田园、江河 风光从他们的舌头
通往荣光四射的城市通向不断挥霍的纸张

他们描绘着 在史书的海洋里
随手拿来 闭眼推去 就有一群形象 　　
从他们毛孔里流出来 我叹息 　　
是来我的源头 那是我唯一的激情之渊　
是我十年游历 在它身边成长的树
我用它的枝做成笔 敲击着真实 　　
它回答说 可以 对于其他的画面
峡的奇  树的绿 水的幽　　
我从不认为这不是一件艺术
从不设防的花园 偷来
它大方 可以为一个自欲的投资人
做财富的敲门棒 砸向那些像偶
或艺术或宫殿或门 狠狠敲击
那所有 用道德家的虚伪来蔑视的流向

岁月怂恿我 形成滑稽片段
流动的曲线为我勾绘出长江
于是奔流和涌撞 都从阻挡发来
旋涡 只会使浪潮绵延
聚汇之力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