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匣子

它吸纳着时光
张着虚空的心
它在幽暗角落里发出骇人的
微茫
“我要把你漆的
再黑一些”
他敲一敲它，向它宣战
它被反复漆了一次又一次
黑至发亮
“你空着，我便
好好活。你满了，我们一同
葬入黑暗”
他得意的干笑几声，抬头
望向厨房外袅绕的青烟
像打了胜仗


2、你将我打破

花朵被阳光打破
黑夜被清晨打破
爱，被食物打破
食物被生命打破
生命，被疼痛打破
疼痛被死亡打破
死亡，被时间打破
你打破我，我打破你
彼此在内部穿行、盛放、消磨
相互斗争又
交融言和。


3、提醒

我听见死神向我走来
愤责不平
“你种的花儿不开，阳光不来光顾
种子被误导，无意萌芽”
“你总在黑暗里消耗自己”
“你没有心力去爱”
“你总认为你所拥有的
都不是你的？”
“看看你身后吧——”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惊愕回头，碰撞无数双
疼惜的眼神。


4、谁在小房子里走动

无数个影子，从黑暗里走出来
无数双嶙峋的手，从身后越过头颅
她三步跑上二楼
插上门栓、锁紧窗子
死死抵住厚重的木门
一切关在了屋外？
还有谁，在小房子里走动？
应该没有事物
会再袭击到她了
如果，都已睡去
万物有足够的空间
伸展喉咙


5、树的记忆

前天傍晚，她孤零零站在树下，
掉了几滴眼泪；像它
叶面上滚落的珍珠，
很轻，被风吹的飘起来。
昨天清晨，她独自出去
与它，对望一眼。
今天，她没再回来。
它把枝叶伸向天空去找寻，
抓回来，大把大把的闲逛的阳光
和云。
不是它想要的。
扔下去砸出一圈儿烙印。
数十载风雨，或许唯它铭记
一场又一场的悲欢
与别离。


6、世间所有的疼来自于一个方向

一场一场的风
穿过寂静的木门，穿过一个人
疼开的骨缝
吹过去，吹过去
将月光
吹落到
他的发上


7、三月雪

一些花瓣飘落，随雪飞舞。
一些种子颤抖，胎死腹中。
没有预谋的杀戮，轻轻将原罪
覆盖。
美丽掩饰了真像，如
永无结局的爱，如
我们都似花样开放，却被生活的雪
打的七零八落。
庆幸心依旧单纯，深谙每一朵花
并不是都能结成果实；
这三月雪，不过是雪，
正在飘向另一个有着相同
伤口的我。


8、春夜子时

一些声音又开始躁动不停
风的翻滚，墙外的狗吠
脚步声、呜咽声、车轮的咯吱声
席卷着恐惧和不安
如潮水般涌过来
它们想入侵寂静的梦里…
我该说的是，这是一个万物萌生
的春夜
这些令人哀伤的东西，明晨
必如团团水汽
化为烟云


9、清明

雨落了，枯涸的人
又一次淋透。
风走过来，一遍遍亲吻众多的石头。
天暗下去，伤感闭上眼，
夜再黑上一层。
活着的睡着了，爱死了吗？
明晨，他们会继续用心
再爱一次。
为什么你们，荒寒中躺着
假装肃穆与无情，对人世的
疼痛再无动于衷？


10、晨

第一声鸟鸣
从窗外滑落
唤醒，体内的另一只鸟
它们交喙，比翼
掠过白玉兰
衔起一枚
火红的太阳


11、升腾之间

如一根青笋从土里冒出，
蓬勃新生。
与林中的雾气对接，向上升腾。
我听见多少个呼吸，吐呐着
生命的力，纯净透明。
我欣喜这样的醒来，万物
在体内芳菲，饱满葱茏。
而此时春天正好
秋天尚远。


12、上弦月

我时常哀伤
这世界，为何狠心
抛开一个个孤孑的灵魂
他们简净纯粹，身披夜色
与村野湖光、树木的影子为伴
四月初四，一轮上弦月
冰凉的挂在山头
从我的身体里走出去
又走进来


13、平安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大地的五脏六腑被击穿。
如你爬满虬曲针管的佝偻身躯
千疮百孔。
我知晓着你吐血的样子
似大雨倾盆。
而我，在洪水中奔赴。
我祈求拽住闪电的尾巴，
借万顷雷鸣，为你
驱逐四周狰狞的面孔。
我进一步，它们便退一步。
我再进一步，它们怯退千里。
当我握住你毫无血色的手，就像
擎起了一面胜利的旗帜。
你痛苦的呻吟，也成了生的呐喊。
在短暂的暴风雨里，在爱与魔的斗争中，
你怎能不是最终赢者？


14、歌者

傍晚，歌声又起
一些人紧皱眉头，开始愤怒
“简直是疯子”
“难道他不知痛苦”
“也不看地儿，天天唱”
“快死了还这么逍遥”
……
这歌声没有给人们带来欢乐
我惊愕追出去
走廊尽头的他，双目空洞
在一根竹竿的牵引下，颤颤巍巍
摸进自己的病房


15、洪水

天空一定是大哭了一场
这满江的委屈才滔滔不绝
我只不小心掉入一滴
我怕她
承载不起


16、向上的火焰

最是葳蕤的时候
它们疯狂的生长
几场暴雨，不可能浇灭
体内的火焰
它们在狂风中摇曳
似在情欲里呐喊
“如果立秋将至
就让我结满果实”
“如果，爱过后又忘却
那么，请将我在沉默为石碑之前
——
烧成火海”


17、血液

它们日渐孱弱
似涓涓细流，时受翻山越岭的阻隔
而我的体内有十万座大山
它们奋力攀越，窜向顶峰
极力在头骨和心脏
没有钙化之前
如故乡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
将我汩汩灌溉
滋养复活


18、拯救

我的太阳还没有苏醒
它早已飞过云头
我的黑夜还不该来临
它已然爬入孤独
我的年华尚少，它把褶皱
斑点抖进我的身体
从断痕处将蛊毒注入我的骨头
我卷着疲惫在月光下独行
它尾随身后
它嘿嘿一笑，猛然伸出双手
拽起影子向反方向开始疯跑
越过黄昏、正午、清晨
抵达泥巴矮墙，彼时
花香满院，一个小小的女孩
正在温软的臂弯
甜甜醒来


19、独自上路

如一道光，只抵虚空
退一步是深渊，进一步是花海
我们都是独自上路的人
依恋，常常让我们陷进黑暗
无声的呐喊
那些途中相依为命的人
万物死寂，我们如何
感知似曾相识的呼吸
或许，等草木凋零
我们都归了根，化为尘埃
再相遇


20、一场浩大的告别

把最尖锐的东西给我
比如，老父亲松落的牙齿
颤抖虬曲的双手
屋脊上被风吹起来
又摔碎的瓦砾
心尖上深扎的那粒花椒刺
比如，越跑越高的山
越拧越弯的路
越堆越多的坟
荒芜的村子，离去的爱人
消散的声音
“我很好——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