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合金

我是这土地长出的果实
我是水流出的声音，为每一棵草木弯腰
我呼吸，听到遥远的山间响起转盘
我躺着，像石头一样安静
我在身体中搬运春风赐予我的经卷
我爱这土地
我是这土地的叛逆者
我用决绝的脚印踩过浑浊的河水
我用手染过麦芒的金色
我野马似的奔跑，让书包的带子拍打着脊背
我把泥泞踩进黄昏村头的老桐树
我是苹果园中那个孤独的少年
我是铁匠铺中顽固的铁砧
我是闭锁在帷幕下的键盘，等待敲击出第一声乐音
我在风中扯着阳光飞跑
我把短剑狠命地扔到水里
有时在生活的浮藻间穿行
我感到河流的尽头有了自由的光线
我是我命定的所罗门

我游荡在北方的街头
我感到父亲的体重印到我的身上
我在粗暴的风中被卷上万米高空
我为了把握方向而展开飞翔的翅膀
我倾听大地的隐忍
我是我忧郁的合金

我在黑暗的河中顺流而下
我为我的未来编织渔网
我不是我将要成为的那个人
我在漂移中偏离了航向
我是那潦倒的摆渡人手中的长篙
我从阳光的挽歌中获得了力量
我在废弃的身体里歌唱忧郁的豹子
我的脸反映着整个天空的蓝色

但时光在转折之处赋予我极大的耐心
那高出于地面的把腰弯得更低
灵魂将是我最后的述说
 

■《古拉格群岛》读后

你宁愿时间重新开始
这熬炼灵魂的地方
这生长潮湿和激情的地方
这阳光承受压力和抵拒的地方

你从碗盏的搬动
到打扫头脑的琐碎开始
你从树枝的低垂开始
你把生活压缩成一块铁

这里没有你能排演的剧
关于它，你从世人的眼睛里已经熟稔
你用蛇皮琴弓自弹自乐
你给黑暗中的节拍鼓掌
你用树枝贯穿起它们

黑夜的窗前长满故事和玄想
蝴蝶在怀念它的翅膀
这致命的要素在威胁另一种声音
——一个时代


■他们活在未被擦拭的信仰里

那些石头的海。
那些闪亮的
是石头一样黧黑的面孔，
在滦河以东。

在岩石的围场中，
他们像身披铠甲的角斗士，
让每一滴汗珠发出惊人的光芒，
让旋转的力弯成弧形……

他们带着原野的亮色，
像这厂房，支撑起城市的廊柱，
用散发着铜绿和硝石的气味，
把夜幕之前巨大的伤口缝合。

他们活在未被擦拭的信仰里，
死亡像手掌上的一枚叶子。


■我所谓的爱

我所谓的爱
是风吹过冬天的麦子
是麦子从黑夜走向黎明
它的震颤比呼吸更隐秘

我所谓的爱
是阳光融化雪花的声音
是槲树依然光秃的头颅
它在大地的琴键上轰鸣


■地下租客    

这景象如同伤口。
这儿是见不到阳光的地下室。
我们从遥远的四面八方而来，
缩小成居住证上的一张照片，
然后被太阳遗忘，
像渗进城市的一粒沙子。

我们有二锅头
和粗嗓子，
没有鸟儿的歌唱。
我们是习惯了的棉花，
吸饱了周围多余的污浊、喧嚣和潮气。
我们穿过迷宫似的通道走进黎明，
又被无辜的晚霞遣回。

我们不愿单独一个人，
而从贪婪的楼梯口望过去，影子
仿佛是这世界给予的最后一件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