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泰戈尔《我的回忆》之十二

                         七 杂学兼收（2）    
       我记得那么清楚，有一天，我们的家庭教师力图以英语的语言魅力来打动我们。
  怀着这个目的，他津津有味地从一本英语书里给我们读了几行，到底是散
  文还是诗歌我们完全是一头雾水。其效果确是大出意外：我们毫不掩饰地哄堂大笑，
  那个晚上他把我们
 全都赶跑了。他一定是意识到了，想说服我们绝非易事—想要我们顺从他的意思表
  示赞同，   搞不好会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辩。
       有时候，阿哥尔先生也试图把外界知识的清风带进我们沉闷乏味的教室里。有
  一天，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说道：“今天，我会把造物主一件奇妙的创造
  给你们看一下。” 说着，他就打开纸包，出示了一件人体发音器官的一部分，接着
  又对其构造的奇妙之处详加解释。 
       那一刻我的震惊之感，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一直都认为，是整个人在说话—从
  来没有想象过，说话这一行为，居然可以以这样一种完全割裂开来的方式观察，部
  分之结构再怎么奇妙，总是难以与人的整体相匹敌。并非我一定要说这许多话来为
  自己解释，但是那确实是令我大为惊愕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我们的家庭教师没有
  看到这个事实，学生们才不能对他在讲解时所报的热情做出相应的反应。
       还有一天，他把我们带到医学院的解剖室。一具老太太的尸体就摆在桌子上，这
  倒没有让我过于不安。可是，有一条切下来的腿就放在地板上，着实让我大为骇异。
  以这样一种支离破碎的方式来观察人，在我看来太恐怖了，太荒谬了，以至于那条黑
  乎乎的腿，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腿，有好多天都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读完了帕瑞·萨卡的一，二册英语读本，我们就开始了麦克库拉克的阅读课程。一
  天下来，我们的身体疲惫不堪，我们的心中渴望着内室之中的家。书里面尽是些艰涩
  的词儿，因此也就变得既厚重又令人生畏，那里面的内容更加难以说得上是引人入胜。
  因为，在那时，智慧女神萨拉斯瓦蒂母亲，其母爱的温柔尚不明显，那时的儿童书，
  不像现在的里面有好多图画。此外，每一门阅读课程的入门之处都站着哨兵，那么多
  的词儿拉开了阵势列队以待，毫无联系的音节，冷峻森然的重音符号，就像竖起来的
  刺刀般让人望而却步，完全挡住了通向孩子心灵的那条路。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向那
  密集的队伍发动进攻，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我们的家庭教师，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他别的高足的优异成绩，试图以此来羞辱
  我们。我们理应感到羞愧，却也没有对那些高才心生好感，而这一切都丝毫无助于消
  除那些书本中凝滞不去的阴沉晦涩之感。
       出于对人类的怜悯之心，老天爷已经给一切枯燥乏味的东西注入了一种可以催眠
  的魅力。只要我们的英语课一开始，我们就前仰后合地开始犯犯困。往眼睛里淋点水，
  在楼道里跑一跑，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没什么长时间的效果。如果我大哥恰巧经过，
  看到我们被瞌睡折磨得不成样子，那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就算是获得解放了。说
  来也怪，不需片刻，我们的瞌睡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