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记忆

故园之上 
一棵老椿树撑起倾斜的天空 
一丛枝桠上，长出一类紫色发亮的词
名曰：椿芽儿 
恰是爬上母亲肩头上的童年 
大自然借一些明暗深浅的事物
纷至沓来，又转身离去
这个节点，
走进田垄的父亲用农耕的方式 
打开春天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 
只剩归途，布满黄昏 
在秋天，我的稻谷，有一部分被蝗虫和麻雀吃了 
又一部分填进了岁月的空腹 
再一部分被粮贩子运到了远方和远方 
把故园当蝉壳入药 
能否缓解内心的惊厥和感伤 

我一直行走在宿命的刀口上 
借一道寒光，磨砺硬骨和绝句 
当我回到故乡，满面尘色，一身划痕 
还好，我有一间藏满故事的十柱落地的老瓦房 
还可以倚靠门前那棵苍老的椿树 
享受一下夕阳沉没的寂静 
在一朵低垂的葵花下，把昨日少年、柳笛 
以及月光、牛马、风车 
带入梦乡 

写给自己 

第一声啼哭，溅落于黎明的血盆
那挂在楝树杈上的胎衣成为风干的悬念 
一束母性的光芒，照亮了脆嫩的呼吸 

故乡的胸脯上，留下童年月牙状的齿痕， 
少年追风，梦在飞扬，最嫩的叶片映亮了最美的天空 
从童年到少年，我的脚步徘徊在乡间小道上 
很久，很久 

人生苦短，黄花遍地 
我的血管却奔腾着猩红的节奏 
像故乡的河，穿过大地的腹部，也漫过城市的脚根 
我的命运，是一路不提马灯的夜行 

栀子花开，稻香遍地
炊烟、牧笛以及那些归林的鸟鸣，妻儿的笑语 
掩藏于节令的秘境中 
此刻，我的心跳像归家时门栓抽动的响声

黄昏
 
黄昏，看风穿过榕树的疏枝密叶
纠缠棕色的根须
那颗粒般的响声抛洒一地
仿佛自去年秋天以来，丢失的
一堆叹词
这片寂寞多么空洞，可以
在残阳的血泊中
蘸一抹余晖，写一世沧桑
徘徊在人走茶凉的空楼里
许多离去的背影像风一样走散
看多事之秋的涟漪，多少
已经风蚀的诺言
飘入暮色

一生追随诗歌

就像多年以前崇拜的顾城
那一首《远近》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但至今还是最喜欢他的《弧线》
“海浪因退缩
而耸起的脊背”
除了缪斯的微笑
可这个世界能让人保留的
回忆所剩无几
人间也不是想要的人间
不过还有两样最干净的东西
母亲的泪光和内心的伤痛
 
故乡老去

故乡已老，关于它的很多事物
老的老去，死的死去
湾里的新童们一个都不认识
我的一块责任田，长满了别人的稻子
而远方没有栖身之地
跋涉在暮色边沿的流浪人
不想在人世间颠沛流离
弃笔归田，用最后的一丝渴望
种植一片故乡的风景

收藏夜色
 
夜，一个破口的布袋
撒落一片繁星、鸟鸣，以及红尘声音
人间流淌一片迷离的灯火
和绰约的人影，时间没有阀门
年轮滑过钟声
穿过模糊的林地
真想让今年再坐上一趟绿皮火车
抵达最初的站口
今夜有红酒，有友人们的歌声
有贵人的温度
有一桌鲜亮可口的粤菜
包括乳鸽、白切鸡、脆肉鯇 、小榄鱼球
还有一锅煮沸的笑声
加上荤段子的调料，一年回味碰杯作响
我是外来之客
在听不懂的白话中频频点头
一片目光融合
在南方，其实我时常独处夜的深处
不闻窗外
除了不愿看密匝的物象外
也可清空内心的杂芜
或粉尘、或油污、或生锈的冰冷
更是把唯一的笔管注入满满的夜色
描摹事物的黑白与明暗
诗歌之诗，远方之远
一把老骨头
如钉，锲入夜的肉身
 
雪殇

冬天，在枯枝尖上颤抖
挂不住一丝寒风
雪，抹不平凹凸的事物
一种贫血的思想
即使穿上再厚的词汇
也掩饰不了冰冷的心事
不就是冷吗
诗人们在写雪，老人们在烤火
而我再想，在雪天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擦燃一根火柴
能否照亮飞往童话的天堂
是祷告，还是哭泣
为了谁，把名字叫六月飘雪
这个冬天
我的心里自然是雪上加雪
比冷还冷